逃兵二字一出,土匪头子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森然的眯着眼目:“你可知历法对逃兵的惩处?在秦人的土地上,谁敢做逃兵?”
陈慎之微微一笑,的确,秦朝对兵役的要求很严格,士兵从军之后,待遇十足的好,甚至可以说一句,当兵是挤入上流社会最快的办法,只需要砍下敌人的人头便足够了。在秦始皇刚刚统一天下,四地八方的残存贵胄还在动乱的情况下,当兵可是美差。
然,当兵亦有当兵的风险,尤其是逃兵。在战场上,如果不听从军令,不只是本人会被惩处,严重者斩首,甚至被分在同一个伍的士兵,全都会受到牵连,同罪论处。
若有手脚不干净的,则会处以墨刑,也就是刺字,大多刺在面上,还有的会被剜掉鼻子等等。
这般严苛的惩处手段之下,秦军的逃兵少之又少,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陈慎之并不理会土匪头子的反问,指了指他手中的兵戟,道:“‘物勒工名,以考其诚’。”
“物勒工名”是春秋时期开始的制度,其实便是字面意思,将制作者的名字,雕刻在兵器上,《吕氏春秋》中也提到过这四个字。在秦朝,“物勒工名”是普遍现象。
陈慎之道:“你们的兵戟上,都有磨损的痕迹,巧了,正正好儿全在一个地方,我猜……这并非甚么磨损的痕迹,而是刻意将工名抹掉,对么?”
土匪头子阴沉着脸面,眯起眼睛,上上下下重新打量陈慎之,不过他打量的是秦皇嬴政的躯体,陈慎之笃定的语气,加之嬴政本就威仪的体貌特征,让陈慎之此时此刻,仿佛一位降世之神!
土匪头子冷声道:“好啊,你都猜对了,真真儿是聪敏!然则,在如今的秦地,聪敏便是大罪,可惜了,这是你的大不幸。”
詹儿面色露出明显的惧怕,向后缩了缩,躲在后面,但其实暗暗沉肩提肘,已然做好了准备,将藏在袖中的暗箭准备好,死死捏在手中。
无错,詹儿并非一个普通的小童,别看他年纪不大,但其实会武。他本是齐国贵胄田儋家中的小仆,因着受到了田儋的恩惠,为了报恩,被田儋安插在了齐王建幼公子的身边。
詹儿平日表现的唯唯诺诺,胆子甚小,甚么都惧怕的模样儿,因此田慎之对他十足放心,以为詹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童,将他带在身边儿,无有任何怀疑。
他哪知道,其实詹儿一点子也不简单。
连詹儿都戒备起来,嬴政如何能看不出土匪头子眼中的杀意呢?当即眯起眼目,只可惜他现在的身子是一介柔弱书生,也不知若是土匪头子真的发难,自己有没有胜算逃离。
陈慎之非但不畏惧,反而迎上一句:“怎么,猜中了便要杀人灭口?”
土匪头子不说话,握紧了手中的兵戟。
陈慎之嗤笑了一声,他顶着嬴政的容貌,嗤笑起来更是冷酷,道:“区区逃兵,连我这位小兄弟都打不过,还想笑掉旁人大牙不成?”
他说着,抬起手来,“啪啪”拍了拍嬴政的肩膀。
嬴政甚么大世面儿没有见过,突然被陈慎之拍了两下肩膀,愣是给他拍懵了去,如今这是甚么情况?甚么场面儿?怎么突然谈到“小兄弟”了?
嬴政当下低声道:“你做甚么?”
陈慎之八风不动,面容上还挂着那冷酷的嗤笑,低声回答:“想活命,便听我的。”
嬴政“装傻”道:“他是土匪,我一区区寺人,如何能与他比划?”
陈慎之摊开掌心,用食指轻轻摩挲着掌中的薄茧,道:“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可不是个区区寺人。”
土匪头子不给他们窃窃私语的机会,似是吃了陈慎之的激将法,“哈哈哈”一串大笑,鄙夷的盯着嬴政,兵戟“唰!”一转,戟头指着嬴政的鼻子,笑道:“他?!你说我打他不过?笑话!”
“哈哈哈哈!”
“不知小儿!”
“顽笑!笑死大伙儿了!”
土匪们一起跟着轰然大笑起来。
嬴政何时被指过鼻子,自从他亲政以来,从未被人这般轻贱过。
他心中冷嗤一笑,分明顶着陈慎之那张柔弱万千的书生面目,却莫名生出一股冷漠的高人气场来。
嬴政微微抬手,淡淡的道:“讨教了。”
“等等,”陈慎之此时开口,大有些不依不饶:“阁下一看便是有地位之人,今日与我兄弟讨教,没有点子彩头儿么?”
“彩头?”土匪头子哈哈大笑,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知:“你还想要彩头?好哇!亦无妨,你们若是赢了,彩头随便开,我绝不反口一句,然……你们若是输了,三个人的脑袋,都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