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装扮好来哄他,拉腔唱了: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蝶衣随着他的唱造神游,半晌,才醒过来似地,又自恋,又怜他。
&ldo;小四呀,十年二十年也出不了一位名角呢。你呢,还是成不了角儿啦。&rdo;
他又闭目沉思去。良久,已然睡着。
小四‐‐语不发。一语不发。
未了又把金丝银线给收拾好了。
‐‐天总算过去。
人人都有自己过活的方法。一天一天地过。中国老百姓,生命力最强。
一冬已尽。京城的六月,大太阳一晒,屋里往往呆不住人,他们都搬了板凳,或竹凳子,跑到街上,摇着扇子。
久久末见太阳的蝶衣,夜里唱戏,白天睡觉。脸很白,有时以为敷粉末下。他坐在黄包车上,脚边还搁厂个大纸盒,必是戏衣厂。又买了新的。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
黄包车走过市集。
都在卖水果吃食。
忽闻一把又响亮又明朗的好嗓子。扯开叫卖:高啦瓤的特大西瓜咧‐‐论个儿不论斤,好大块的甜瓜咧,赛了糖咧‐‐抑扬顿挫,自成风韵,直如唱戏。
蝶衣一听,耳熟。
一棵大槐树下,停了平板车,木盆子摆好一大块冰,镇了几个青皮沙瓢西瓜在边上。卖的人,穿一件背心,系条围裙,活脱脱是小楼模样。
蝶衣不信,黄包车便过去。他示意车子稍停,回头看真。
一个女人走近。她打扮朴素,先铺好干净蓝布,西瓜一个个排并,如兵卒。她给瓜洒上几阵冰水,小楼熟练地挑‐个好的,手起刀落,切成两半,再切成片零卖。
ju仙罩上纱罩。手拎大芭蕉扇在扇,赶苍蝇,叫人看着清凉。
是这一对平凡夫妻!
蝶衣看不下去。
正欲示意上路,不加惊扰。
小楼正唱至‐半:谁吃大西瓜哎,青皮红瓤沙口的蜜来‐‐招徕中,眼神遗到迟疑的蝶衣。
他急忙大喊:&ldo;师弟!师弟!师弟!&rdo;
蝶衣只好下车过来。
小楼把沾了甜汁的大手在围裙上擦擦,拉住蝶衣。一点也不觉自家沦落了。还活得挺神气硬朗。
他豪慡不记前尘,只无限亲切,充满歉疚:&ldo;那回也真亏你:我还冤了你,啐你一口。一直没见上呐,为兄这厢赔礼!&rdo;
&ldo;我都忘了。&rdo;
蝶衣打量小楼:&ldo;不唱了?&rdo;
&ldo;行头又进当铺去了。响应全民救国嘛,谈什么艺术?&rdo;又问,&ldo;你呢?&rdo;
&ldo;我只会唱戏。别的不行。&rdo;
洗净铅华,跟定了男人的ju仙,粗衣不掩清丽,脸色特红润,眼色温柔,她捧来一个大西瓜:&ldo;这瓜最好,薄皮沙瓤,八九分熟,放个两天也坏不了。&rdo;
蝶衣带点敌意,只好轻笑:&ldo;你们都定了,多好。&rdo;
&ldo;乱世嘛,谁能定了?还不是混混日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