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任她预备,只叮嘱一句:“隆禧那头莫要忘了他。”
她在宫里端了这么多年的水,还没翻车,可实在是多亏了琼枝。
年前宫里各处都忙着,倒白白多了娜仁与昭妃两个闲人,日日凑在一起,诗词茶话,只论风雅,不谈时局朝政,不说曾子孔子,偶尔听昭妃念两篇经,讲讲其中韵味,倒是有趣。
其实真算起,她也算是博览群书,可惜她在知识上的人生巅峰已经停留在上辈子十八九的时候,后来逐渐衰败,能记住的就是读的时候觉着有趣的,后来到了清朝,读的多是各类闲书,那些个曾子孔子曰的,就都被放到脑后去了。
如今被昭妃安利了两句道经书韵,听着倒很有意思。
这日晨起,不需向皇后请安,慈宁宫也忙,又因连日的大雪,她不大乐意往宁寿宫去,只在炕上窝着。
琼枝见她握了一卷书在手里,称奇道:“怎么还看起书来了?不是您的性格啊。”
“我总不能一直不学无术下去。”娜仁随口道:“翻着有趣罢了,炉子上烤的茶叶记着盯着,热一热去了湿气就取出来吧,仍用小箬叶包好一包,收入罐子里。”
豆蔻听着连忙答应着。岂蕙捏着块料子在娜仁身上比身量,娜仁道:“又做新衣裳?尽够穿了。”
“这块大红撒花的绸子是老祖宗赐的,预备与您做一身比甲。”岂蕙道:“除夕总是要穿新衣裳的,这大红旁人想穿还穿不了呢,您倒是嫌弃起来了。”
娜仁一挑眉,看看她:“有谁与你说闲话了?”
她眼睛微亮,满脸写着:说出来,大家乐呵乐呵。
岂蕙在她身边多年,岂不知道她的性子,此时苦笑一下,道:“您又来了。不过是听了人几耳朵酸话,您还当成什么有趣的听不成?不过老祖宗赐这料子,送来时蒙着的缎子掉了,正巧旁边启祥宫的张小主瞧见,说了两句酸话。什么咱们没福气穿上的,人家屋里满箱满柜的,还有别人来送呢。话是与清梨小主说的,被清梨小主顶了回去,当场脸又青又红,挂不住了,气冲冲地,也没敢转身走了。”
娜仁听了没趣儿,撇撇嘴,“典型的仇富心态。”
其实有这么个邻居还是挺闹心的,不过娜仁转念一想,有人羡慕嫉妒她还不好的?正好满足了她小小的表现欲。
慧妃拄着下巴认真想道。
十八这日,东西六宫凡有宫妃居住的宫殿都得了宫中画师所绘之宫训图,娜仁瞥了两眼画上绘的徐妃直谏,莫名想到上辈子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视剧里对这位徐妃角色的描写,看那幅图也怎么都觉着怪异,当下咂咂嘴,感慨电视剧害人不浅。
琼枝指挥人挂上,又对娜仁道:“明儿十九,太皇太后亲领后妃制作供奉祖宗的糕点,一早过去,约莫要折腾一日了。”
娜仁只见过当年先帝还在时,还是皇太后的太皇太后带着先帝的后妃们折腾,如今昔人已尊于宁寿宫安养晚年,倒是折腾起了新一辈的嫔妃。
娜仁叹了口气,在炕上把自己瘫成一块小饼干。
当日因有这一桩事,娜仁被催着早早洗漱睡了,次日卯初刻,便被琼枝唤起。
星璇将早熬出的花生奶酪端上来,又有两碟小点心,笑道:“您先垫垫肚子,等事情了了,老祖宗八成是要留膳的。”
娜仁不大有精神地闭着眼睛调息,集中精神。琼枝脱了鞋上炕,在她身后跪坐下,手边一个大盒子里是各色花水、笢子、短簪等等,琼枝轻手轻脚地摆弄着娜仁的头发,最后一缕缕的细辫在脑后盘起,点缀上两朵腊梅,嫩黄的颜色娇俏又生机勃勃,衬着笑眼弯弯,一身鲜活气。
橙红遍绣事事如意的棉紧身上用的珍珠盘扣,岂蕙微微低着头,将盘扣一枚枚扣上,笑道:“这包银的扣子好看,镂空的莲花纹倒给这衣裳添了点仙气。”
“内务府的人做事精心。”娜仁随口道,又忽地问:“前儿琼枝你带回来的那个麦穗,怎么样了?”
竹笑正捧着东西进来,闻言即刻回道:“倒是踏实肯干的性子,也沉静稳重,跟了我可惜了。”
娜仁看她一眼,笑了,“跟着你怎么可惜了?我可是最看好你的。”
“那是奴才遇到正主了。”竹笑摇摇头,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琼枝,继续道:“旁的主儿,可未必在这些事情上经心。……这桂花头油是昨儿个晚上马佳小主遣人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新赏地方贡上的。不过昨儿送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奴才便没回进来。”
豆蔻疑道:“咱们主儿素来不用桂花头油养护头发,怎么马佳小主却送了这个过来?”
娜仁也微微拧眉,忽然问:“你说,送来的人说是皇后赏的?”
“不错,好似还是哪一处贡上来的呢。”竹笑道。
娜仁忽地想到了什么,抹了把脸,道:“她可能是在告诉我,今天要出事儿,让我别过去。皇后要搞事情。”
琼枝一头雾水,盯着那桂花头油反反复复地看:“这能说明什么?”
“她明知道我不爱用桂花头油,不可能送我这玩意,真是送东西,也不会让宫女着重表明一句是皇后娘娘新赏地方贡上。”娜仁拿起匣子里那个精致的白瓷绘彩桂花纹小瓶,握在手上却觉得轻飘飘的重量不对,当即微微拧眉,打开一看,里头哪里是什么桂花油,分明是个一卷的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