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后展昭又去向包拯辞行,包拯深知展昭此行艰难,心中颇为不舍,两人相谈甚晚。待自包拯书房出来,已是三更时分,展昭缓步而行,直到了莫研小院外才停下脚步。席间听王朝说起她今日恰巧被派往去城外华容镇查案,傍晚时才去,怕是得明日才能回来。虽然如此,他仍在莫研院外静静而立,仿佛她就在与自己相隔咫尺之处,直到东方曙光微现,衣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露水濡湿……“展大哥!”莫研倦倦地打着呵欠,她刚刚才从华容镇回来,不想在院外竟然碰见展昭。“你回来了,我……”展昭略顿了顿,还是极力平静道,“我要去辽国了。”“我知道。”她点点头,笑道:“听说貔狸是辽国的特产,你到了那里可就有口福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凝视着她的笑颜,纵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仅仅说这么一句。她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却又侧头笑道,“要是我不好,你怎么办?你可会从契丹跑回来瞧我?”他闻言怔住,半晌才道:“我……”看他踌躇的模样,莫研噗哧一笑,不欲再让他为难:“放心吧,我自然好好的。”看她笑得浑无心事,展昭稍稍安心,抬眼处红日初升,自己已不能再耽搁了。他把手中巨阙递到她手上,“这剑还是你拿着,留做防身之用,我也放心些。”“好。”她也不推辞,干干脆脆地接过来。“……我走了。”他轻声道。她提剑拱手,也不罗嗦,豪情万丈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虽然心中甚是难过不舍,展昭仍是被她逗得忍不住微笑,最后深深看她一眼,方才转身离去,他的身后,莫研拿着巨阙剑,笑吟吟地进院去。因为陪嫁物品甚多,人员也甚多,豫国公主的送嫁队伍行得甚慢。饶得有车有马,从京城至河间府还足足走了半月有余。这晚,河间知府摆下宴席招待众人,待宴席散去,已是过了二更,展昭见公主已经歇下,安排好侍卫守护,又巡查过四周,方才缓步回屋。出了河间府再往北走,便是辽国地界了,一旦踏上异国疆土,今生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回来,他怅然望着天边弯月,真的是要走了。此时正是初夏时节,月明风清,人影在地,能听见远远传来的蝉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他不由地停住脚步,静静立在当地……记得开封府东角门边上也有棵大榕树,每到盛夏,蝉鸣如雷,甚是恼人。她如今就住那附近,又是那么怕听蝉声的人,夜里也不知睡不睡得着?想到此处,他暗叹口气,她所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担心又如何,伤心又如何,终是半分也无用。“……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有个声音隐隐在墙外吟道,这般伤感的词句,在此刻仿佛是在替他说出心中郁郁,偏偏又被念得快快活活,便是未看见人,似乎也能看见她一脸的笑意。那瞬间,展昭骤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墙外……怎么可能是她!他未多加思索,足尖疾点,轻掠过高墙。墙外不远处的池塘边上,几株老柳轻垂下嫩枝。一个纤细的人影就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背对着他,圈着双膝,头歪歪地枕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柳条,百无聊赖地拍打着水面,水中的明月被她弄得摇来荡去模模糊糊。果然是她,也不知想了什么法子跑来的,展昭又是好气又是欢喜,缓步朝她走去。她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猛地抬起头来,清清嗓子,仿佛有人就站着她面前一般:“展大哥……”展昭闻声一愣,以为她发现自己了。“是包大人亲口答应让我来的!……唉,他信还是不信了?非要把我赶回去怎么办?”她烦恼地挠挠耳根。原来是在自言自语,展昭心中好笑,却又想听听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便悄然隐在树后。“早知道就还应该找老包讨个文书之类的东西,免得空口无凭。”她懊恼道。说起来,在三天前她便已追上送嫁队伍,但素知展昭性情,生怕他把自己又给赶回去,所以她一直没敢露面。只好一边跟着他们一边编着借口,盘算着等到了关外,那时候自己再现身相见,展昭大概就会认命了吧。巨阙剑就放在她身旁,她挠耳根时低头瞧见,心生一计,干脆拿起巨阙,抽剑出鞘,肃容沉声道:“你若是非要我回去,我宁可死在这里!”这话听得展昭大惊,几乎立时就要现身出去,却又看见她收剑回鞘,口中喃喃道:“不行不行,万一在脖子上划出血道道来可疼得很,再说把展大哥吓着也不好。”展昭暗松口气,禁不住就是想笑。巨阙剑被莫研搂在怀中,头斜斜歪着,一只手指随意地玩弄着剑穗,她还真的有些发愁。离开开封府,远赴契丹,她都觉得是小事,可最犯愁的却是展昭这关。若他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留下来,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反正我就是不回去,说什么我也不回去。”她暗下决心。“小七!”身后突然有人轻声唤她,正值夜深人静,莫研生性怕鬼,唬得浑身一抖,差点掉进池子里,幸好被人及时拉住。她惊魂未定地站稳,抬眼望去,顿时结结巴巴起来:“展……展大哥!”虽然知道她胆小,但也没想到会把她吓这么一大跳,展昭不免愧疚,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你怎么来了?”他柔声问道。莫研心神稍定,才流利道:“我自愿向包大人请命,包大人就准了。”怎么听都不像真话,展昭微颦起眉,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说实话,小七。”“这就是实话,可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她懊恼地敲敲脑袋,“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让老包……”“是包大人。”展昭更正她。“……让包大人开封文书给我,也好替我做个证明。”她去请命展昭倒是相信,只是包拯怎么会答应,他实在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向包大人请命的?”“……这个,还是不用说了吧。”她有些不情愿。展昭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莫研被他看得颇为无奈,只好嬉皮笑脸地如实道:“我说你不慎把剑给落下了,我得把剑送给你,包大人一听就着急了,催着我赶紧上路。”闻言,再看看莫研手中的巨阙,对于不明真相的包拯而言,这个借口确实足以蒙混过关,展昭还真是无话可说。“我可没骗他,你别想岔了。”似乎很明白他心中所思,她慢吞吞接着道,“然后我才告诉他,你已经把剑送给了我,我答应了你剑在人在,剑那什么人就那什么……这句是我蒙他的,我承认。”听见展昭轻咳两声,她没奈何地承认。展昭忍着笑,问道:“后来呢?”“道理很简单,一说他们就明白了。巨阙剑当然应该在你身边,而我当然得和剑在一起,所以唯一的解决的法子就是让我带着剑一起留在你身边。”她耸耸肩,理所当然道。这般缠头缠脑的话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展昭倒是见怪不怪,只是奇怪包大人如何会被她绕进去。“后来,公孙先生就朝包大人使了个眼色,他以为我没看见。”她得意道,“包大人就让我先回去,说是要斟酌斟酌。结果还未到第二日,当日晚间他们便答应了,只是要你写封信回去,说明已见到我,并且同往辽国。”最后这句话中她还是小小地耍了个心眼,事实上包拯原话是将决定权交由展昭,若展昭同意,便书信相告,包拯自然会销去莫研捕头的职务,另外给她按上个随嫁护卫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