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昭熙一模一样的说辞,元景昊皱眉:“到底怎么回事,大郎是不清楚,盼娘你也不清楚?”
见丈夫认真起来,王妃也只能叹息,用手在面颊上比划一下:“据说是……受了损,三娘最清楚不过。”
“哦?”
“三娘和谢娘子最好,当时、据说当时谢娘子的病在陆……陆家赏春宴上发作起来,就是三娘最早发觉,也是三娘当机立断找了大夫。”
元景昊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儿这样英明果断,愣了愣:“到底……什么病?”
“据说是风疹。”
又一个据说。元景昊道:“风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如今还没好吗?”他虽然不清楚陆家几时办的赏春宴,想是陆皇后出阁前,如今陆皇后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王妃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出事之后,就再没人见过谢娘子。据说崔家使人去探看过——谢娘子先前订的是崔家九郎——被谢娘子轰了出来。如今婚也退了,就再没人见过。”
把崔嬷嬷轰出去的其实是嘉语,不过王妃自然识趣,只提谢云然。她倒不是觉得谢云然毁了容配不上昭熙,只是怕外头人非议,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以始平王世子的人才,竟然找个毁了容的媳妇。
听妻子这么说,元景昊琢磨着,这个谢娘子多半是毁了容没治好,迟疑了一下,自语道:“不知道大郎有没有见过。”
王妃道:“我听说如今谢娘子就住在宝光寺里,大郎成日里去看三娘,碰上过几次也是有的,不过如今谢娘子终日不摘帷帽……”
“还是得问三娘。”元景昊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让阿言去问三娘。”
王妃:……
其实王妃是真心觉得,能嫁给广阳王,谢云然也算是很有运气了。广阳王虽然瞎了眼睛,到底是宗室,有宜阳王看顾,权势不提,富贵是无忧的。瞎了眼睛,就看不到她的脸,她毁成什么样子,也都无碍。
甚至,当她老去,年华不再,也无须担心……色衰爱弛。
元景昊见妻子一脸不以为然,却奇道:“你不赞成?”
对于昭熙和嘉语,王妃一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念头,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元景昊对她的好,她也是领情。昭熙是长子,也是世子,日后定然会继承爵位——虽然她生了儿子,也没有打过夺爵的主意,不就一个王爵吗,她阿姐是太后,要什么爵位赏不下来!
嘉语的婚事已经一波三折,自然盼着昭熙顺一点。这要昭熙娶得不好,不夸张地说,家无宁日,那绝不是丈夫想看到的。王妃沉吟片刻,说道:“我倒不是不赞成,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你要听,就听听,不听,就当我没有说过。”
“说!”
“我不知道大郎有没有见过谢娘子,我只想问一句:大郎是不是恳求王爷为他求娶了?”
“那倒没有,”元景昊挠了挠头,“不是你让我问他,有没有看中李家哪位娘子吗,他今儿来见我,我就提了一嘴,李家娘子他是看不上,倒是我提到谢家的时候……”
“我这个话说了,王爷可能觉得不中听,然而这世上的人多半如此,少年人尤其心性不定,得到之前,千好万好,到手之后,这一天一天的,就能看出不好来。便是个才貌俱全的佳人,也少不了鸡蛋里挑骨头,而况谢娘子……便是大郎恳请,王爷也还须得劝他三思,如今……”言下之意,昭熙对谢云然,还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元景昊这做爹的,实在无须操之过急。
元景昊兴头满满,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倒也不怪,想了半晌,终于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几时得了手就不当成宝了?”
王妃:……
这时候太阳就快要下去了,元祎炬等了整日的人,也终于到了,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就跟着进了宫。
宫中严阵以待。
太后高踞堂上,手边始平王世子按剑而立——他是见证人,又是羽林卫统领,肩负皇城内外安危,照例是该在场。
堂下紫袍老者年七十许,颌下一把美髯,相貌威严,正是李司空;李司空背后站着李十二郎,进宫不能戴孝,也还是去了那些金的玉的,一袭灰白色长袍,素净得连隐纹都没有,腰间束带也换了布。
陈莫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跪在当中。
陈莫也就罢了,李十二郎瞧着元祎炬进来,一双浓眉眼见得就竖了起来,若非在宫里,恐怕人已经扑了上来。
饶是如此,尤咬牙切齿骂道:“好贼子!”
李司空拍了拍他的手臂。
元祎炬原没打算理会,待听到“贼子”两个字,到底没忍住,往李十二郎脸上看了一眼。李家死了不少人,这是随遇安告诉他的,他当时冷笑一声,想的却是,能死多少,有他家死得多吗。
他还敢看他!他还有脸看他!他还有脸带着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他!李十二郎挣得眼圈都红了。
然而元祎炬也就看这一眼,并不给他发作的借口和机会,就中规中矩到太后面前,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道:“李家兄妹前日进西山打猎,路上被伏击,一路追杀到华阳的庄子上,天幸华阳不在,十三郎在,认出是九郎你手下的幢帅陈莫。如今李家告到本宫面前,求本宫主持公道——九郎,陈莫说是得自你的命令,你有什么话说?”
这几句话出来,在场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没有特别意外。
——世事从来都如此,没有根底,背景单薄,没有足以让人忌惮的实力,这个锅他不背,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