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一点一点提上来。
贺兰在府里,没少被说拖油瓶。虽然没有作践,但或多或少,都不客气过。而这个男子的许诺,又这样……让人动心。贺兰袖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便是王妃,也只能嘶声道:“阿袖你莫信他!”
却听贺兰袖问:“你也是这样和三娘说的吗?”
“什么?”中年男子愕然。
“三娘年纪小,才会被你这些鬼话诓过去。可你骗不了我!你先污蔑王妃,如今又污蔑周皇后,你当我听不出来吗,你什么身份,敢对圣上指手画脚!”贺兰袖声音糯软,这几句话却是掷地有如金石。她缓缓站起,捡起地上的刀,一步一步捱到王妃身边,挥刀割断绳索,关切地问:“王妃……可还好?”
饶是以王妃的镇定,也忍不住泪盈于睫,哽咽道:“我、我很好。”她担惊受怕了整日,又中了迷香,这会儿虽然还说得出话,却动不了。
贺兰袖又割断捆绑边时晨的绳子,泼一杯水上去。边时晨恢复了行动能力,首先就冲到中年男子面前,正正反反给了十几二十个耳光,又一阵拳打脚踢,然后把人绑起来。
贺兰袖这才去开门开窗,畅和堂里迷香被风一吹,渐渐就散了个干净。
紫萍失血过多昏迷,被带下去救治。
边时晨向王妃请罪,王妃这会儿有气无力,只摆手叫他们先下去。又担心宫里,又担心宝光寺的女儿,千头万绪,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思问贺兰袖:“好孩子,你、你怎么发现的这边出了事?”
贺兰袖扑通跪下。
王妃大惊:“你、你这是做什么?”
贺兰袖伏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呜咽道:“阿袖想求王妃……阿袖有个不情之请想求王妃……”
“你这孩子,”见她这等形容,王妃心里也多少有些明白,说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贺兰袖哪里肯起,只仰着头,秀美的面容上两行眼泪潸然:“我今儿白天就瞧着三娘不对劲……三娘素来心气高,从没人敢给她委屈受的,今儿严嬷嬷……我知道严嬷嬷是为我们好,但是三娘……三娘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三娘大概是被迷了心,我想求王妃……”
始平王妃沉默,良久,方才道:“你先起来吧。”
贺兰袖不太情愿地起了身。始平王妃慢慢地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我知道,但是三娘她……”
忽然边时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宫里来人了。”
不会是太后来了吧……王妃心里一提,又放下去,失笑:就算是太后来了,如今也没危险了,可是嘉言……
心口一堵,口中只道:“请进来。”
进来的是女官琥珀。
始平王妃经常进宫,自然认得。
琥珀进门时候已经听边时晨说了始平王府中的变故,又见王妃无恙,心里放下一块大石,行过礼,说道:“太后让奴婢来知会王妃,宝光寺那头王妃放心。”
王妃看到琥珀,就知道周家在宫里的计划没能行得通,倒也松了口气,也不问嘉语,只道:“那就替我多谢阿姐了……阿姐真是洪福齐天。”
琥珀笑道:“全靠了贵府三娘子。”
“什么?”王妃大惊。
琥珀见状笑道:“这会儿我赶着回去复命,也没空和王妃详细说,总之是三娘子受了伤,如今太后留她在宫里,王妃也不用太担心,其他的等三娘子回来,王妃再好好问她吧。”
虽然琥珀的口气,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嘉语有功,王妃却不这么认为——当时嘉语那句阴恻恻的“我姨母姓宫”,实在搅得她满心不舒服。谁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那个狡猾的丫头,没准就是露了破绽,顺水推舟……她今儿白天自请去宝光寺,不就那样吗?
她今儿不寻常,连贺兰袖都这么说。
枉她信她!王妃想起嘉语白日里说的话,什么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什么同父亲交代,骗她信了她,把嘉言的安危交给她,她、她就这样回报她!王妃咬牙,要她这时候在眼前,她不介意啐她一口。
贺兰袖是她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都说她“气性大”、“从没人敢给她委屈受”……始平王妃揉了揉太阳穴,这个继女就是个中山狼……但是不管怎么说,阿姐没事就好。
嘉言……嘉言也不会有事的,她这样安慰自己,终究再撑不住,渐渐就睡了过去。
贺兰袖轻手轻脚走出畅和堂,堂外月明星稀。
初夏的风很慢很慢地吹过去,她站在风里,扬起面孔,笑了一声:元嘉语,真是个绝好的踏脚石。没有她的不好,怎么显出她的好?是,她不过是个拖油瓶,不过人的一生,还有这样漫长。
谁能够未卜先知呢,谁能够猜到,拖油瓶有母仪天下的一天呢?母仪天下算什么?就凭这个即将四分五裂的燕国?一个空有尊荣的身份,去给燕国天下陪葬?贺兰袖从鼻子里嗤笑一声,不,她才不要。
就和从前一样,会有一天,她会站在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位置上,俯视所有的人。不是作为燕国的皇后,而是作为吴国的皇后。一个蒸蒸日上的吴国。相信……这一次,她可以不用等那么久,也不用再走那么多弯路。
因为日后统一南北、君临天下的吴国天子,眼下正落魄着,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大把的机会,与他同甘共苦。
以期有朝一日,凤袍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