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突然他站起来,走到门口,不知为何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安妮就坐在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上,背对着他,双臂环抱着膝盖。
几秒之后,她站了起来,绕过他,进了房间,和衣躺在床上,紧靠着墙。
她在哭泣,卡米尔想起伊琳娜曾经也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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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房子从外边看不出什么破败,但进入内部就知道为什么它被弃用了。那排铝质信箱看起来就要抵不过破败而废弃了。最后一个信箱上贴着标签,写着:安妮&iddot;弗莱斯提尔,六楼,字迹是安妮手写的,龙飞凤舞,在标签的尾部,字母e和r为了不超出空间而挤在一起,已经难以辨认。
卡米尔走出小型电梯。
还不到七点。他有礼貌地敲了三下对面的门。
邻居立马就开了门,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访一样,她一手握着门把。罗曼女士是这间屋子的房东,她一下就认出了卡米尔。这是他身高的优势,没有人会忘记他。他说了早就准备好的谎话。
&ldo;安妮有急事要离开……(他挤出一丝友好的微笑,像是安妮理智又耐心的男友正在寻求一种理解。)太紧急了,所以就忘了好些东西。&rdo;
他说&ldo;所以&rdo;的时候非常有男人味,以至于那位邻居对他增添了不少好感。罗曼女士独居,她快退休了,有一张圆脸,看上去像是一个早衰的孩子。她偶尔喝点酒,胯部有点小毛病。就卡米尔所看到的一点来说,她是个极其有条理的人,她的房间里每一处细节都井然有序。
她刻意地眨眨眼,转过身去,把钥匙给卡米尔:&ldo;至少,没什么要紧的事吧?&rdo;&ldo;没有,没有,没有……(他笑得露出两排牙)没什么大事。(他指指钥匙)我保管它直到她回来……&rdo;
听不出这是一个信息,一个问题,还是一个要求,她邻居犹豫了一下,卡米尔利用这时间对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感谢。
进入房间,厨房干净得令人震惊。在小房间里也没什么东西。&ldo;姑娘们大多都有洁癖。&rdo;卡米尔自言自语。这个房间一室两用,其中的一半用来作为卧房。沙发床展开变成了双人床,中间有个大窟窿,凹下去一大块,他们整晚都在上面滚来滚去,然后一个叠着一个睡着。没有什么不便的。书架上放着几本口袋书,完全不知道是讲什么的。还一些小摆件,卡米尔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一切,瞬间被镀上了一丝悲伤。
&ldo;我太穷了。我没什么可抱怨的。&rdo;安妮这样回答他,一脸不高兴。
卡米尔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她抢在前面说道:
&ldo;这是离婚的代价。&rdo;
当她说这些严肃的事情时,安妮总是直直地看着对方,几乎有点挑衅,像是准备好接受任何挑战。
&ldo;我离开里昂的时候,什么都没拿,我都是在这里买的,家具,所有东西,都是二手的。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要,现在也什么都不想要。以后,或许会改变吧,但现在我接受不了。&rdo;
这个地方也只是暂时的,安妮这么说。这个公寓,是暂时的,他们的关系,也是暂时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得以好好在一起。她也说:
&ldo;离婚后花最多时间的,就是清理房间。&rdo;
永远和整洁二字有关。
急诊室的蓝色衣服看上去像女士内衣,卡米尔决定给她带几件衣服过去。他觉得这对她的气色应该会有好处。他甚至想象,如果一切顺利,她还能在走廊里散散步,甚至下到一楼的报刊亭看看。
他在心里列了一个清单,而现在,他就在房间里,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啊,不,那件紫罗兰色的厚运动衫。终于,相关的东西开始在他脑海中铺展开来。运动鞋,她跑步穿的那双应该是这双吧?都快磨坏了,鞋底还有沙子。接下来有点困难,还要拿什么?
卡米尔打开小壁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里面也没有太多东西。&ldo;得拿一条牛仔裤,&rdo;他告诉自己,&ldo;哪条呢?&rdo;他随手抓了一条。t恤衫、羊毛套衫……一切都变得复杂。他放弃了,他把他找到的东西都塞进一个运动包,还有一些内衣,他没怎么筛选。
还有一些证件。
卡米尔走到五斗橱边。一面镜子挂在墙壁上,上面有大片的污渍,应该是房子兴建时就有了。安妮在镜子的角上贴了一张照片,是纳唐,她弟弟。他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五岁、身材普通的小伙子,腼腆地微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卡米尔知道他一些事情,在这张照片上,他觉得他的脸有点飘忽,像是满脑子想着别的事情。他是个科学家。看上去他自理能力不强,甚至还举债度日,安妮时不时会接济他一些。可以说安妮就像他妈妈一样。&ldo;我完全就是他妈妈。&rdo;她说。她从来没有停止过给他钱,她笑着说,像是在谈论一个趣闻一般,但还是感觉得出来她的忧心。住所、上学、娱乐,可以说都是安妮给的资金,没有人知道安妮到底是以此为荣还是因此为难。照片上,纳唐站在一个广场上,可能是在意大利,那里阳光很好,人们穿着衬衫。
卡米尔打开五斗橱。右边的抽屉是空的,左边的抽屉里有几个被打开的信封,一两张买衣服、餐厅用餐的发票,更多的是些广告单,盖着她旅行社的邮戳,但没有他要找的东西,没有医保卡,也没有互助保险卡。这些应该在她手提包里。橱柜底下,放的是她的运动用品。他往回翻看,想从付账单、银行流水、水电费、电话费上看出些蛛丝马迹。然而什么都没有。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一个小雕塑上,一个游泳小人儿,是一块暗色木头雕刻成的年轻女子,肚子朝下,头发盘成一个三角发髻,屁股挺翘,是卡米尔在卢浮宫买了送给她的。安妮和他去看了所有达&iddot;芬奇的作品,卡米尔给她一一解释。关于绘画,他的知识储备永远不会枯竭,简直是这方面的百科全书。在纪念品小商店里,他们遇到了这个年轻女子的复制品小雕塑,原雕塑是从十八世纪的埃及完好出土的,小人儿臀部带着一个迷人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