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指出美国陆军的短视,并不等于说&ldo;全维作战&rdo;理论已无可指摘。刚好相反,这一理论从其概念的外延和内涵两方面都存有显而易见的缺陷。诚然,&ldo;全维作战&rdo;已比此前任何军事理论对作战领域与方式的认识都宽泛了许多,但就其本质来看,依旧没有脱逸出&ldo;军事&rdo;的范畴,比如我们在前面提出的&ldo;非军事战争行动&rdo;这一比军事性战争行动含义更广泛、起码可以与其并驾齐驱的作战领域和方式,就被排除在了美国军人的视野之外‐‐可恰恰正是这一大片领域才是未来军人们和政治家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空间‐‐因而也就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ldo;全维&rdo;。更何况&ldo;全维&rdo;一词在美国陆军那里,还没理清究竟是指几何学上的空间维度,还是与战争相关的各种要素,亦或是二者兼指。就是说,它还处在语焉不详、混沌不清的状态。而如果理不清全维是指什么,各维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当然便无法充分展开这一原本极富潜力的概念。事实上,没有人能在360度立体空间加时间再加其它非物理要素的全维度上展开一场战争,任何具体的战争总会有所侧重,总是在有限的维度中展开,又总是在有限的维度中结束。唯一不同的,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军事行动将不再是战争的全部,而只是全维中的一维,甚至加上弗兰克斯将军提出的&ldo;非战争军事行动&rdo;也还其不上是全维。只有再加上除军事行动以外的一切&ldo;非军事战争行动&rdo;,才可能实现完整意义上的全维作战。需要指出的是,这一思想在海湾战争结束后的所有美军军事理论研究中,都不曾出现过[29]。尽管&ldo;非战争军事行动&rdo;、&ldo;全维作战&rdo;这些充满创见的概念,已经相当逼近从军事技术革命开始的军事思想革命,可以说,它已经来到了崎岖山路的最后一块悬岩之下,距离大彻大悟的峰巅还有一步之遥。但就在这里,美国人停了下来,一向在军事技术和军事思想两方面都领先于世界各国的美国兔子,开始在这里发出沉重的喘息。无论海湾战后沙利文或弗兰克斯们在多少篇军事论文中发出&ldo;兔子跑吧&rdo;的呼唤,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乌龟都甩在它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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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概只有安图利奥&iddot;埃切维里亚的文章&ldo;一场军事理论上的革命:战争各维的互动性&rdo;,指出了战争中的&ldo;各维&rdo;不应是几何学及空间理论中所指的长、宽、高等,而是指与战争密切相关的政治、社会、技术、作战、后勤等因素。但可惜他还是围绕军事轴心来观察战争,并没有对战争的外延形成突破。
现在,或许该是伦奈&iddot;亨利中校[30]这些对别国的军事革命能力提出质疑的美国人扪心自问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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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996年4月,在美国陆军军事学院召开的战略研讨会上,陆军中校伦奈&iddot;亨利作了题为《21世纪的中国:战略伙伴……或对手》的报告,结论是:&ldo;中国至少在下个世纪头25年里不可能进行一场军事革命。&rdo;(见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研究部《外军资料》,1997年第6期)
为什么没有发生革命?
序
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
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孙子
战争的指导,就像医生给病人
看病一样,是一门艺术。
‐‐富勒
&ldo;军事革命&rdo;的说法,对于今日各国军事界,就像乔丹之于nba球迷一样时髦。除了每一项新鲜事物的出现都有其必然性因素之外,恐怕更主要的是与美国人善于制造时髦有关。一向喜欢在各种问题上执世界牛耳的美国人,非常擅长对每一项有前景的事物进行美式包装,然后再向全世界倾销。尽管不少国家对美国文化的入侵忧心忡忡并加以抵制,但对他们在军事革命问题上的见解却大都依葫芦画瓢,全套照搬。其结果不难料定,自然是美国人患感冒,全世界打喷嚏。因看重隐形技术而被誉为&ldo;隐身之父&rdo;的美国前国防部长佩里,在回答中国访问学者有关&ldo;美国军事革命的重要成果和理论突破是什么&rdo;的问题时,不假思索地脱口答道:&ldo;当然是隐身技术和信息技术&rdo;。佩里的回答代表了美国军界的主流看法‐‐军事革命就是军事技术革命。在佩里们看来,只要从技术上解决了让士兵们在山前就知道&ldo;山后面有什么&rdo;的难题,便等于完成了这一轮军事革命[1]。从技术角度去观察、思考和解决问题,正是典型的美国式思维。其长处和短处都像美国人的性格一样一目了然。这种把技术革命等同于军事革命的观念,通过海湾战争的形象演示,对全世界的军队都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和影响。几乎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保持足够的冷静和清醒,当然也就更不会有人发现由美国人开始的误解正在引起整个世界对一场遍及全球的革命的误解。&ldo;高技术建军&rdo;的口号像太平洋飓风一样在越来越多的国家登陆[2],就连大洋西岸的中国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溅起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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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军事科学院研究员陈伯江大校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时,采访了一批美国军界要员。陈伯江问佩里:&ldo;美国军事革命所带来的最重要的成果和理论上的突破是什么?&rdo;佩里回答:&ldo;最重要的突破当然是隐形技术。它是一种巨大的突破。但是我要说在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同样重要的是信息技术的发明。信息技术解决了士兵们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要求解决的问题,这就是:在下一座山的后面有什么?几个世纪以来,解决这一问题进展甚慢。最近10年,技术的进展非常之快,使解决这一问题有了革命性的办法。&rdo;(《国防大学学报》1998年第11期,p44)作为斯坦福大学工程学院教授的佩里,显然更愿意从技术角度去观察和理解军事革命。他无疑是一个军事革命的唯技术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