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货渠道?”安导稍有些愣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池渔想了想,重新编排问法:“我是说,如果附近村民……牧民长期稳定供货,马场存量够不够分拨一条销售线出来?”
“那么麻烦,我叫人过来你们当面沟通吧。”
池渔沉吟了下,道:“行。”
这里的负责人正是手机号印在马场大门的老王,这人时年五十后半。马场继承自父亲,早年市里的大企业要收,他顶着没卖,惨淡经营十余年,赶上河西塞外旅游热,再加互联网经济潮流,总算在破产边缘将马场拉上正轨。
老王的普通话也很拗口,说慢点倒听得懂。
双方互加了好友,池渔传给他一张设计朴素的名片,上面写:海城江南屠宰场总经理,王时宜。
老王外向,一瞅名片上的王姓,咧嘴笑,“本家嘿。”
“王总是我姨。我姓池,您叫我小池就行。”池渔礼数周全地微笑,“我来河西主要是帮我姨做调研,看能不能找到长期合作的养殖基地。”
旁听的安兆君一扬眉,仿似了悟了什么。
“嗨!小池老板年少有为!”老王激动地直拍桌,“你来对地方了。你往南一百里,往北一百里,都没有,就我们驼山岭有。”
“哦?您说说。”
“小池老板外面来的,有些弯弯绕你不了解。”老王起身关了门,抱起桌上的搪瓷杯,“河西跟塞外一样,没啥找不到买主的场了。数得上名的大牧场都跟大公司签了多年合同,大牧场下面分小牧场,挂小散户,旱涝保收唛。”
老王一激动,语速变快不说,普通话也转为方言。池渔反客为主给他添满热水,不着痕迹地岔了下话头,让安兆君加入进来。
安兆君听完总结道:“王老板的意思是,这一带只有驼山岭是跟餐饮企业签的约,企业在地方上设屠宰场,运输链。王老板收的货直销给餐厅,不用卖给大牧场,所以货源比较充足。”
池渔听着,适时地附和或微笑。
这给老王的感觉非常好,喝了口水,接着说:“对头。你说做餐饮的怎么跟本地起的大公司抢货,不就是靠高价收。但是我也要说,是你们大城市的人出手豪爽有远见,我过去合作的那些个公司……”
他报出几个海城商场常见的连锁品牌,“利润点高啊。大牧民瞧不上我们这仨瓜俩枣,那我们也不攀。卖给谁不是卖,多赚点钱谁不乐意。”
“明白了。”池渔颔首,掏出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老王赶忙摆手站起身来,“外面风大,你就在这里。我去接点热水,给你们上点我们自己做的奶酪干,好吃的。”
他一出去,安兆君“嚯”了声,“池总,是我误会了,敢情您真不是出门旅游。”
池渔不置可否。
换做前晚在海城火车站候车大厅,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跟马场老板谈生意。她出门仓促,事情一桩接一桩,走一步看一步。甚至刚才给老王发的名片也是临时跟王姨通的气,现场做的效果图。
安兆君想说什么,又看她飞速敲着键盘,不无戏谑道:“要我回避吗,池总?”
池渔头也不抬,“没事。”
她同时跟两个人发信息,一是回陶吾,叫她再等一会儿,别跑太远,最好在马场等;二是把老王方才报出的餐饮品牌发给王姨。同时自己也做检索。
小池总是正儿八经的屠宰场老板,老王那番话听起来诚意满满,以放为收。细思下来,其实疑点不少。
比如不挂靠旱涝保收的大牧场,是否有可能因为质量不达标,因此通不过收货标准;
他提到的餐饮品牌多数是亲民平价餐厅,稍微估算需求量,再加上远距离异地场区运输开支,及人工成本,餐饮企业能否达到预期效益姑且有待查证;
再者,有道是言多必失,老王提到的一个连锁火锅品牌,前段时间刚被消协爆出虚假宣传:广告宣称火锅店牛肉食材皆是河西塞外长途直运,然而经记者走访调查,大部分是周边养殖场出品——这也间接回应了第二点。
退一万步说,倘若老王牵头的驼山岭小牧民和餐饮公司合作关系稳定,哪有多余的供应给新买家。
老王再回来时,池渔就列出的疑点一一提问。
罔论老王,安兆君也是神情复杂,不好意思去老王那张锅底黑的脸,和不知道往哪儿放的腿脚。
小池总意不在为难,腼腆一笑,又道:“我来得仓促,没跟王老板提前打招呼,是我唐突了。不过这些问题都是王总——嗯,就是我王姨嘛,刚刚给我的反馈。她很重视这次调研,着急找合作伙伴,请您千万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