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晚心软这一刻,庄恪又说:&ldo;感谢你之前的照顾,小陆护……陆小姐。&rdo;男人的语调轻松了很多,随即又变得忐忑,&ldo;我还是想邀请你来帝都工作。当然,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等事情了结再考虑也不迟。&rdo;
陆晚无奈:&ldo;我打算留在章华专心照顾爷爷,也许一年两年,也许更久。所以……&rdo;
对方了然。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陆晚收到了一条信息,庄恪发来的: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叫你小陆护士。】
陆晚想了想,回了他一句&ldo;您随意&rdo;,既没有多话,也没存号码,把这件事放下便陪着陆瑞年散步去了。
帝都三环某栋豪宅的书房里,厚实的窗帘将阳光全部隔离在外,一束偷溜的光线直射在庄恪身上。
回帝都不过一个多月,男人似乎又瘦了一些,将整个身子都陷在靠背高耸的皮质老虎椅里,他面上笼罩的气息孤傲而阴沉。因为消瘦,庄恪原就深邃的眼窝如今更加凹陷,优越的眉骨和鼻梁将轮廓高高撑起,浓密睫毛之下的眸色比心思还难窥探。
一只黑夜守宫正攀爬在他指尖。小东西伸出尖细的舌头在眼球上一抹,又快速收回,墨点一样的眼珠子里光彩耀动。窄长的阳光洒在它细腻的黑色鳞片上,通身反射出难以言明的神秘光晕。
盯着手上这个气质诡异的小东西,庄恪自言自语:&ldo;一年两年,也许更久……章华那个地方,就有那么好?&rdo;
他不满地摇摇头,出声,把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龚叔喊了过来。
陆晚在章华平平静静地&ldo;等&rdo;了小半年。这段时间里,她除了需要不定期去社区报备,或者前往市公安局接受问讯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春去夏日来,夏尽秋风起,时间并没有让陆晚好过多少。
她日复一日地在心里演练着庭审当天会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熟人来旁听,结果是不是像律师说的那么乐观……有很多次,陆晚会在吃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动作,盯着某处放空,直到爷爷叫她才回过神,更多时候则是窝在小卧室里,拿考营养师证做理由,一整天一整天不出门。
盘桓在被利用与做错事的阴影中,她像头倔驴似的一圈圈拉着磨,将身上无用的自尊心和所剩无几的天真榨成了汁。
陆晚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
为了寻求寄托,她干脆包干了爷爷家的大小活计,还每天给老人家变着法儿地做饭吃。
陆瑞年去年底入院时查出高血压高血脂,医生建议清淡饮食,可他一向口味重,之前自己一个人在家每天都要吃肉喝酒,也不按时吃药,血压控制得很不好。
年岁已到,味觉神经退化的陆瑞年虽然对陆晚做的所谓营养餐一点都不待见,但还是反常地没有过多评价,孙女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尽量不沾烟酒,控盐控糖。
直到某天半夜,起床上洗手间的陆晚逮到老人家在厨房里偷偷开了个咸鸭蛋加餐。
她没出声,也没制止,只是靠在门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陆瑞年。老人将筷子伸进蛋壳上的小洞里,搅一搅,刮一刮,沾点带油的流沙黄放嘴里抿几下,再嘬一口小下去,表情妥帖得像是吃到什么极致的美味。
用纸巾将剩下的蛋壳包起来放衣服口袋里藏好,陆瑞年转身看到陆晚,哎了一声。
&ldo;……我就是馋这一口,没吃多少,真的。&rdo;年过七十的老人家,此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ldo;爷爷。&rdo;陆晚喊着,鼻子开始发酸。她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面对家人时的苛刻敏感,顿时后悔莫及,&ldo;您爱吃就吃,我不拦了。&rdo;
陆瑞年走过来理了理孙女颊边的碎发:&ldo;爷爷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好东西,该控制还是得控制。我怎么着也得撑到你嫁人了,才能安心闭眼不是?&rdo;
嫁人……
陆晚在心里轻叹口气:&ldo;那您可得多坚持几年了。&rdo;
后面一段时间,她勉勉强强把心态给调整到正常值,该吃吃,该喝喝。但该来的,也还是来了。
开庭那天,陆晚垂头看着自己那副手铐,没来由地想起在车上祁陆阳用领带给她绑的死结‐‐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作自受,也都是穷尽一生无法挣脱。
&ldo;晚晚!&rdo;
后一步被带来的阮佩不顾法警阻拦大叫了一声,陆晚看过去,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被拦下下了。有了这出小意外,两名法警登时提高警惕,一直到庭审开始阮佩都没再开口说话。
被带进审判庭时,陆晚下意识扫了眼旁听席‐‐吴峥果然在,一个人独占一整排。她随即收回目光,自顾自笑了笑:祁陆阳出现与否意义不大。只要他想,他就能把一切细节都尽收眼底,不管用什么方式。
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庭审过程十分漫长,数不清是半年来第几次陈述自己的作案过程,把事情交待完,陆晚开始低头盯着脚尖发呆,甚至连祁陆阳请来的那个律师说了什么都没细听。她在心里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千,完全将自己抽离在外,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这场景何其相似。
陆晚在南江读高二那年,因为顶撞老师、成绩倒退被班主任叫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