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很重,世子绝不可能错漏。但世子却依旧恍若未闻,仍在向段准发动凶险的进攻。
见状,军士露出衰颓之色来。他本欲再说第三次,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世子飘忽的嗓音:“暂先撤退?撤去何处?死路吗?”
世子的嗓音,分明有几分苦笑之意。
军士愣了愣,也露出绝望灰败的神色来。
是啊。暂先撤退,可又能撤去哪里?离开了京城,那便是将朝廷彻底交予了宜阳侯府。错失了今夜,景王府便兴许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了。留给他们的,便只有或早或晚的死路罢了。
若非段准狡诈,竟预先设下埋伏,他们景王府,又怎会走至这一步绝路之棋!
景王世子与段准又交一剑,身体向后落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然有了不少伤处,鲜血染红了下摆。他将剑刃指向段准,眯了眯眼,又将剑刃一移,指向了段准身后的大殿。
“既然如此……”世子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段准的目光一凝,忍不住将余光向后望去。他身后的大殿里,有着一干朝廷重臣,老弱妇孺,还有当今天子,以及他的未婚妻阮静漪。
“既然今夜我必身死,那倒不如令这满朝的迂腐之徒给我景王府陪葬!”世子哈哈大笑起来,眼底仿佛染了血光一般,浑然失去理智的野兽,“给我杀!将这殿上人皆斩于剑下!”
一声令下,世子身后的军士便调转了矛头,朝着唯一未被血浸泡的大殿疯狂涌去。他们仿佛杀红了眼,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斜而出,因此一瞬便冲破了玄色军的阻拦,涌入了殿内。
瞬时间,大殿内尖叫声四起,胆小之徒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性命当前,宾客们顾不得尊卑贵贱,向着天子之席缩去,试图躲在帝王的羽卫身后,求得一夕安稳。
然而,这区区十几个羽卫,如何抵挡得住景王府残存的余军?眼看着那长矛便要刺来,就在此千钧一发之刻,有一道尖锐的女声陡然响起,直逼站在殿外的世子耳旁。
“世子,你想死,我不阻拦。可你也不顾及你姑姑的性命了吗?”
景王世子一愣,仰头看去。却见在大殿中一团混乱,男男女女皆狼狈无比,啼哭流涕,唯有一人笔笔直地站着,身影好似沾着冷月灿光,艳而殊华,叫人不敢逼视;恍惚间,竟叫人有了看到天上仙神的错觉。
那是阮静漪,面色寒冰一般矗立在玉殿的正中,手臂紧紧勒着一名女官的脖颈,另一手持着发簪,尖锐的簪尾正抵在那女官的喉口,仿佛下一刻就会刺的她鲜血迸溅。
被她勒在臂弯里的女官,正是景王的庶出姐姐,太后的心腹,李飞霜。此时此刻,这位年近五十的女官露出一脸恐色,喃喃道:“舟儿,救我……!”
说着,她向前抓了抓手,一副声嘶力竭的样子:“你父亲是我舍命养大!舟儿,你不可不救我呀!”
人群之外的景王世子僵住了。而阮静漪则露出了一道蛇一般的笑容:“世子殿下,兵不厌诈。小侯爷狡诈,我也如此。”
第66章私恨鲜血流遍宫阶
谁也未料到,大殿内还会有这样的变故。
阮静漪死死地勒着李飞霜,人如一柄笔直的剑般扎在正中,通身释放着威胁之意。这样的她,一点都不像是个寻常的闺秀,反倒如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似的。
那被她勒住的女官满面恐色,面颊惨白如纸,眼睛滴溜地颤着,绝望地望向了外头的景王世子,声音虚虚地求助:“言舟…言舟!救我呀!”
发簪比在她的喉口处,闪着迫人的冷光。
人群之外,景王世子僵硬地站在原地,面色止如静水。他盯着被挟做人质的姑母,眼神有片刻的浑噩。
在来这里前,他的父王已告诉了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决意让李飞霜留在宫里,那便是没再计较她的生死了。
可如今大势已去,自己今夜必死不可。与其如此,那姑母死于今夜,岂不可惜?她有太后的情面,就算是景王府的人,兴许也能留下一命。
姑母从来恩慈,从前父王落魄,在老景王膝下活得谨小慎微。若非姑母数度舍命相助,便不会有今日的景王府。于他李言舟而言,这位姑母也算是恩人。
“姑母……”景王世子的目光闪烁一阵,手轻颤着扬起来,似乎有叫身后的军士停止杀戮之意。
见他如此,一干宾客也纷纷露出惊喜之色,流泪不止的女眷亦有劫后余生滋味,不由纷纷靠近了李飞霜,想要靠她来换取一条生路。
阮静漪望着眼前一幕,狂跳之心虽未缓和,但紧绷的身体已稍有放松。
看来,她赌对了,这李飞霜对绝地末路的景王世子而言,确实别有地位。兴许,他们真的能靠着李飞霜活下来。
就在此时,阮静漪察觉到背后传来重重一道推力。下一刻,她脚跟不稳,人跌跌撞撞向前倒去,大殿的玉阶也朝眼前飞来。
与此同时,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在她耳畔响起:“杀了她!杀了阮静漪!”
噗通一声响,阮静漪便摔落在玉阶下,手也松开了那惊恐不止的李飞霜。阮静漪心脏漏跳一拍,正暗道一声“糟了”,便见得一个穿黑色劲装的女郎,如发了疯一般扑上来,压着她滚到了乱军之前。
“你们怕什么!都造反了,还不敢杀人吗!快把这个女人杀了!”压在阮静漪身上的女子如此尖声呐喊着,一边死死地用身体克制着静漪,一边试图去扼住静漪的喉咙,姿态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