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的旨意来的正是时候,倒让营中老将们大松了一口气,送了几位小爷离营,心中还疑惑,就算梅纳英回京入阁,但小将军们大可留在西南军营。除非梅大将军弃武从文,入阁之后准备改换门庭,往后梅家子也要转为文职,不然何至于要全部回京。他们心中忐忑,猜测魏帝召梅家人入京,到底是梅纳英本人的意思呢,还是皇帝的意思,这后面所隐藏的大有不同。不过,自太子被贬为英王,听说安王颇受魏帝宠爱,周王又向来身子骨不好,营中老将也会猜测梅家将来或有可能出一位太子,那梅家子倒也不必非要拼死拼活再上战场以命相搏换取军功了。况且,蜀国与大魏已经订立和平盟约,往后进行贸易合作,西南一地恐再无战事,且有可能会大幅裁军,无论是谁来掌军,也无建功立业的可能,倒也不必耿耿于怀。因此,自梅家几子带领家眷离开西南之后,他营里的交接倒顺利,并无人与他做对,他又是领军大半辈子的,军中各种门道熟透,很快便将营中诸事协调,又拿“两国通商,此地乃是首冲,各位往后还要维护商贸繁荣,防盗降匪,切莫懈怠”来诱着将士们,展望未来。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话外音。维护商贸繁荣,那是什么?那就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路过的商队因为此地驻军而获得商路平安,难道不应该多少拿些孝敬来?有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西南军里略微一两个刺儿头也被袍泽给弹压了,根本不必程彰出手。他送孟藏刀一行人离开驻地之时,骑马送出老远,谢羽回首去看,这个爹虽然是半路上捡来的便宜爹,从小也没享受过在他身边的日子,不过自相认之后,倒也渐渐的相处融洽了。她回首去看,程彰头发胡子都白了一半了,或者谢弦还看不出老态,头发乌黑,身体康健,但程彰却已经显出了老态。他孤零零站在山岗之上,乌衣黑马,唯有须发染了霜色,竟让她意外的觉得鼻酸。她倒是想过,让父母复合之事,可谢弦自由已久,而且程彰又是个固执的老头儿,万一这两人凑到一起天天吵架,岂非是好心办了坏事。谢羽索性顺其自然。十月,她在蜀国都城芙蓉城抱着黄铜锅子涮羊肉,听说了大魏的最新消息。闫皇后终究没有拖过八月,到了月底还是咽了最后一口气。办完丧事之后,英王就带着妻小前往封地。九月中,有北镇抚司下属在御前举报千户苗胜利用职权,歪曲事实,欺君罔上。魏帝闻奏大怒,将苗胜打入诏狱,连带着相关人等一同关押,由三司会审,鲁承志主审。九月底,苗胜一案再起波澜,原本以为只是一人所为的案子,竟然牵连到了安王,就连梅阁老也被波及。朝中一时议论纷纷,依附着安王与梅氏一族的官员们心头发慌,在朝堂之上对凡是参奏此事的官员撕咬不住,一盆盆的污水往主审鲁承志的头上泼。若非鲁承志向来清正廉明,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连魏帝的帐有时候都不肯买,君臣梗着脖子争执,换个官员恐怕早被梅氏一党给拉下马去了。魏帝这时候就开始庆幸自己有仁君容人雅量,这才能够留下鲁承志应付眼前的局面,但凡稍微谨慎退缩一点,这件案子便不能彻查明白。苗胜一案,对于闫氏一族来说,却是个好消息。原本应该秋后问斩的闫国熹及其党羽子孙,险险与牛头马面擦肩而过,总算是留得一命。朝中蜇伏的闫党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只不过随着英王早早抽身退步,离开了长安城这团浑水,他们也失去了扶植的对象,也只能守拙观望。安王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会因为苗胜之事而被牵连。他大位在即,却出了这种岔子,魏帝虽然不曾当面责问过他,可是比起皇帝的当面斥责,渐次冷落才更让他心寒。这个世界从来不乏拜高踩低之辈,当初死心塌地跟着安王的官员们也晓得苗胜一案的厉害,各显神通打听消息,听得跟谋逆有关,哪敢往前凑,都恨不得跟梅家划清界限,就连资深梅党的朱福深都退缩了,很快在朝中表明了中立的态度,向魏帝表忠心。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朱家这时候才开始庆幸当初不曾娶了三公主崔晴,在关键时刻才能与安王一系划清界限。最倒霉的要数当初跟着前太子崔昊的那批人,看到崔昊倒了,便转投安王旗下,没想到安王也是个不成事的……还没高兴多久,竟然也出了事。姜无印才投入安王旗下,没想到安王就倒了,他也只能怨自己没眼光,带着随从前往周王府递贴子。也不知道他帖子里写了些什么,竟然得到了周王的接见。阿树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好几次都想开口回去,可是看到姜无印沉静的脸,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周王府的下人将二人引到了偏厅,丫环奉了茶上来,便听得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进来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官员,目光匆匆往姜无印面上一扫:“姜……”什么来着?姜无印起身行礼:“潘大人,草民久仰周王之名,今日特意备了百年老参,以及几样补身子的珍品,还望潘大人能收下。”他转头朝着身后的年轻男子吩咐:“阿树,将我备下的东西送过去。”阿树提着礼盒的手紧了又松,低低应承了一句:“是!”一步步上前。坐在主位的潘良缓缓起身,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直到他走近了,才颤抖着声音道:“阿……阿树……”阿树猛的扭头,去瞧姜无印,见到他面上笃定的神色,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自从姜无印决定前去周王府探探路,阿树就出言阻止了好几次:“……听说周王不近人情,待人很是冷淡,不似安王好打交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姜无印那时候怎么说来着:“这世上就没有敲不开的门,只看我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筹码。”那时候阿树不明白,姜无印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攀附皇子,每次都能棋错一着,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惊慌,似乎每一次都有东山再起的决心。现在他明白了,姜无印这次之所以这么笃定,就是因为他才是姜无印握在手中的筹码。如今在朝中,风头最劲的乃是周王。苗胜之事牵连出了梅阁老与安王,这些骑墙派眼看着安王也没有了继位的希望,只能考虑与周王府拉关系。周王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可他乃是元后嫡子,又是皇长子,最是名正言顺了。朝中不少官员见势,已经向魏帝请旨,立周王为太子。魏帝将奏折留中不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下面臣子尚在揣测。周王之下,去了安王便只有梅妃生的五皇子崔阳十来岁的年纪,就算他天资聪颖,但外戚姓梅,那也是不成的。梅妃原本生了两个皇子,背景又雄厚,前太子被贬,闫皇后病逝,也算得胜券在握了,哪里料得到一朝翻覆,就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苗胜之事将她生的两个皇儿都从根儿上斩断了青云之路,差点卧床不起,好歹还有一口气撑着,不至于让宫中其余嫔妃看了笑话。沉香殿以前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特别是在闫皇后病逝之后,宫里都在传梅妃会被立为皇后,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小嫔妃巴上来,只望提前与上司打好关系,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甚至还有小嫔妃提前恭贺过了,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于是人人自危,不肯再往沉香殿来走动。崔晴与梅妃心怀芥蒂已久,她成婚之后极少入宫,却在听闻安王出事之后进宫向梅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