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可从来不敢这么跟程彰说话,忙开口回护谢羽:“都是儿子的错!苗胜跑来要带走我,阿羽堵在门口不肯让他带我走,两下里起了冲突,阿羽带着我进宫向陛下请求换人来审!”程卓都有几分后怕:“你这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万一陛下大怒呢?”谢羽偷瞧程彰神色,见他似乎在听,便笑嘻嘻道:“在陛下面前,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至多有点护短,不相信苗胜能够秉公办理,所以才一气之下跑到宫里告状。反正年纪小,又是女子,若是大哥你跟爹爹凭哪一个进宫,恐怕陛下都要多想,觉得你们对他有意见,可偏偏是我,他肯定怪不到你们头上。回头等爹爹进宫去向陛下再请个罪,就说教女无方,反正一直是娘带着我,就当我在外面无法无天惯了的,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还能换来三哥躲过一劫,不好吗?”程卓听的目瞪口呆:“你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多心眼?”与魏帝也并不相熟,而且事发突然,却能随机应变,立刻就将苗胜挡了回去,进宫去求魏帝,且连退路都替家里人想好日了。就算是他也想不出比这更稳妥的办法了。程彰虎着脸道:“胡闹!下次不许这么擅自作主了!”谢羽对他虎着脸的样子一点也不害怕,还笑盈盈道:“明明是苗胜在胡闹,哪里是我在胡闹了。我这么一闹,陛下还听取了我的建议,让鲁大人来调查三哥,不是皆大欢喜了?”程彰一张脸都快板不住了,程卓肚里闷笑,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兄弟三个在老父亲手里吃过多少棍子,偏偏到了妹妹这里,全都破了例。“你可见好就收吧!”谢羽这次没反驳长兄的话,还道:“爹爹跟大哥既然过来了,不如就吃过饭了再回去?”程彰哼了一声:“为父命苦,还得进宫去向陛下请罪去呢!”谢羽弯腰:“恭送父亲!”被程卓在脑门上弹了一记:“你就耍宝吧!”跟着程彰去了。程智揉着肩膀目送着父兄走了之后,还似做梦一般:“这就……完事了?”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以为总要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一阵子呢,还一直担心赶不上殿试。不过如今科考舞弊案已经开始查了,连主考副考都进了诏狱,想来殿试还要拖上一阵子了。程彰跟程卓从谢家大门出来之后,父子俩骑马往宫里赶。半道上程卓还道:“父亲可是还在生阿羽的气?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虑事周全,此次若非她当机立断拦住了苗胜,阿智落在他手里恐怕要吃尽了苦头!”“当初真应该让你娘将这丫头带走。”程彰的声音里带着沉重:“长安城里恐怕要变天了,陛下留着苗胜这把刀,真是想砍哪砍哪。你当这两年朝中被冤枉的官员,陛下都全然不知?就算瞒得了一桩,难道苗胜就手眼通天到这等地步了?不过是陛下想留着他震慑群臣罢了。进去的姜翰林卫翰林等人,还不是因为陛下不想听他们聒噪,偏这些人还喜欢三不五时上书陛下,苗胜既然下了手,便索性以此来让读书人知道,这天下是皇权为大,可不是皇权要为读书人的一腔报负让步。”程卓从幽州回来没多久,对京中之事知之不深,听的愕然:“父亲是说……苗胜就是陛下养的狗?那闫家一党独大……”魏帝既有此意,怎么还会允许闫氏一党独大?程彰叹息:“闫国熹看不透这一点,还当他在朝中说话份量越重,太子的位置越稳固,殊不知他在朝中说话份量越重,太子的地位才越是摇摇欲坠,外戚可是历朝历代都未曾断过的。以前陛下未曾动手,可不代表现在他不会动手。阿羽这丫头胆子能够捅破天,听着她考虑的周全,这次也就歪打正着,论城府计谋,她哪一点比得上京中这些玩了一辈子计谋的人?为父回京这些年,都不肯与这些人对上,一直在韬光养晦,若非你在幽州掌军,为父要在朝中有说话的份量,才能保证幽州军粮草供给不断,我早退下来了。”程卓仿佛初次认识到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心里,父亲一直是刚烈执拗的,但是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父亲也是权衡度量,步步谨慎的。程彰摆明了一心只听皇帝的话,从不结党营私,又有程卓镇守幽州,至少在魏帝面前还是值得信任的臣子。他带着长子进宫来请罪,言辞之间颇多自责:“都是微臣教女无方,这些年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胆大包天,一言不合就敢跑到陛下面前来告御状,微臣罪该万死!”魏帝大笑:“阿羽这丫头直白的可爱,不放心苗胜就敢跑到朕面前来告状,也是谢弦教的好女儿,胆大聪慧,程卿你可别抢了谢弦这份功劳。朕固然想查清科场舞弊案,可也不想让天下士子寒了心,正好阿羽给朕提了个醒,朕已经派了鲁承显跟苗胜一起查案了,这下小丫头也该放心了吧?!”他想要拢入掌中的读书人是既要听话又能干活的,可不是整天吃饱了饭对他指手划脚,指点他如何治理江山的。程彰连连告罪:“微臣已经将这丫头关在家里让她闭门思过了,微臣以后一定将这丫头严加管教,不让她跑来给陛下添乱!”魏帝道:“你将阿羽关在家里,她还如何来给三公主教授箭术啊?她可是奉旨办差,你难道想抗旨不成?”“微臣不敢!”“朕很是喜欢阿羽这丫头,胆大心细,大智大勇,上次在郦山行猎之时可让朕印象深刻啊。可惜朕的女儿里就没有一个似阿羽一般。”魏帝话锋一转,道:“不过阿羽做不了朕的女儿,倒是可以做朕的儿媳妇啊。程卿你怎么看?”程彰心里一沉,额头都要见汗了:“陛下,依这丫头的性子,连规矩也不懂,配不上皇子,是陛下高看了。她这个性子一点也不懂收敛,万一闹将起来……微臣可就万死莫赎了!”魏帝笑笑:“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家闺女的?若是让谢弦听到了,定然会怪罪你的!”程彰直喊冤:“她怪罪微臣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一桩事。这丫头……胆子也跟了她娘了,微臣实在拿她没有办法。还是她娘的话才肯听。”程卓听得这君臣二人打机锋,暗自揣测魏帝的意思,他这是……想将阿羽配给哪位皇子?从宫里出来,程彰的心情更沉重了。程卓小心翼翼道:“父亲,我怎么听着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想让阿羽嫁给哪位皇子?太子已经成亲,以阿羽的身份是断然不会进东宫做妾室的,如今成年需要婚配的就是周王跟四皇子,这两位皇子之中最急的当属周王……”程彰语气沉郁:“……恐怕是周王。”程卓大惊:“父亲,周王可是个病胎子啊,而且比咱们阿羽大了足足十岁啊!”周王在谢羽面前可算是个老男人了。程彰苦笑:“恐怕这才是陛下顾虑的地方,以为父在陛下心里的重量,也断然没有逼婚的道理,因此他才会旁敲侧击,想让为父吐口。但是为父咬死了不肯让阿羽做皇子妻,就看陛下心里如何想了。阿羽这番闹倒也算是一桩好事,让陛下看清楚了她的性子,皇室恪守规矩,怎么会聘这么无法无天的王妃。希望陛下跟周王都尽快打消这个念头。”程彰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等他再次回到谢府,准备好生告诫女儿一番,却见周王在座,谢羽相陪,程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厅里除了春和就没别人了。春和既然留下来照顾谢羽,以她的事情就分外关注,特别是周王一次次往谢府跑,她几乎本能的生起了警惕之心。谢弦不在,谢羽又是个大而化之的性子,在外面跑惯了,对京中的男女大防的界限全然不懂,也就只能她多操操心了。程彰跟程卓离开之后,她便派了家里懂治伤的安管事去替程智瞧肩膀上的伤,自己跑来叮嘱谢羽,想让这丫头多长长心眼,哪知道才起了个头,外门就来报,周王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