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果小说

第61章（第2页）

“公司完了，我也快完了。”他说。

那一年，顾若十八，正上高三，省重点，作为班长的她，是所有老师寄于重望的重点大学的人选，即使如此，学习对于顾若来说，几乎是小菜一碟，她通常只花别人一半的精力就能拿到理想的分数，高考在其他人眼里是个坎，在她眼里，只是场特殊的邀约而已。

在顾若十八岁以前，是不认识“生活艰辛”为何物的，直到有一天放学的下午，她回到家门外，看到里面人山人海围着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有个警服男朝她转过头来，脸上写满了惋惜和不忍，她忽然明白，原来生活有另外一种颜色。

父母的尸体因为被车祸毁的面目全非，因此连在追悼会上她都没再好好见他们一回，她只记得周围的人都哭个不停，只有她没有哭，她的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她一直被这句话纠缠竟然忘记了哭，而后的高考中，它也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回响，以至于原本得心应手的考试让她只考上了二本的传媒学院。

十多年过去了，她无所畏惧，没有什么比死亡的洗礼更能让人成长了，与别人的沉沦不同的是，她很快从高考失败中恢复过来，她对自己说，既然父母走了，便要更畅快地享受人生，把父母没享受到的加倍还回来。

原本一切都很好。

可是现在呢，这个有点陌生的老头一派落寞苍老虚弱倒在沙发上，怎么又让原本一切很好变得那么有些不好了呢？他与自己无关吧，至少几个月前，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只是那个虚幻的某个集团大老板，高高地挂在财富榜上的名字，他是离自己很远的金融圈里一员，每天算计着利率、股票、基金等完全陌生的东西，他是几亿几亿的代名词，自己是几万几万的小市民，他的健康、成功、幸福，跟自己有关么？

怎么就跟着心跳加快，浑身发虚呢？怎么就听到他说“完了，完了”时，跟着颤抖呢。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他们世界中的一个分子，一笑一怒都随着这个世界的冷暖起伏？

“你是个好女孩。”费父回上神来，忽然语重心长地冒出一句。

“拿这话开头的，通常接下去都没有好话吧。”她轻蔑地说。

“知道就好。”

“老头，要不要这么虚伪？”

“反正我不会让你嫁给我儿子。”

“干涉小辈的婚姻，已经过时了。”

费父笑了起来，顾若也笑起来。笑了好久。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小鬼。”他止住笑，有些认真地说，“我跟你说个故事，你只能听一遍，听一遍以后就删除，懂么？”

他说，他深爱着费亦彬的母亲，奋斗十几年只为给她更好的生活，然而费母却在婚后三年与一个年轻的设计师私奔了，再次回来时，她刚查出绝症，并且怀着一个七个月大的儿子。她说，她不能给儿子更好的生活，希望他能满足她最后一个愿望。

他恨她，但又爱之切，她死的那天，他不是抛弃，而是逃离，因为无法直面她的死亡。几十年，他竭尽所能给儿子最大的幸福，GKL其实是她名字的缩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也是送给她儿子的礼物。

他已命不久已，他已无力挽回企业的衰落，他只是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亦彬在最短的时间里接手这个礼物。辛西亚背后的资本可以救这个企业，所以，到了一定层面，你的婚姻和未来，都是可以扭转乾坤的东西，不是由你说了算了。

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啊，他又叹道，如果没有这个父亲，如果没有了现在的生活，他会变成怎么样呢？从天堂跌到地狱，从神坛跌到底层，他从来没有学过这一课啊。

他说着，哭了起来。

顾若也哭了起来，她说，老头，你编了这么个故事，不会只是想赶跑我吧。

他差点跳起来。我这么老江湖，有必要哄你这种小鬼么？

顾若说，就因为你是老江湖，才怕你忽悠我啊。

呸呸呸，你有这个资格么？

好了好了，你继续。

被你一扰，说得我都忘了，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要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老头在顾若额头轻敲了下，小家伙你有种，凭啥说他不爱她。

不光是他，连你都不会爱这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