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提着脑袋造反的人有几个是甘心无条件服从他人的?再加上在黄泥港起义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现在的群治学社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种“天下舍我其谁”的思想,有些跋扈的味道,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对此,江苏、安徽甚至部分湖北籍军官多有不满,反应到赵北那里,但赵北也只能和稀泥,没办法,现在嫡系力量不足,在完全掌握部队之前,他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再说了,当初之所以让群治学社拟定军官名单,就是为了让他们跳,跳得越欢,他们的对头也越多。
现在群治学社利用“迥电”一事发难,显然是觉得自己羽翼丰满了。不过,这显然也给了赵北一个机会,用来测试一下群治学社目前的影响力。
赵北背着手,沉吟片刻,说道:“关于通电,我没什么可讲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一点,那就是,袁世凯绝对不是清廷的忠臣!将来给清廷致命一击的,必是此人!我发通电,就是为了离间袁世凯与伪清朝廷,而不是去巴结袁世凯,这一点你们必须明白。”
“这话怎么能够让人心服?”杨王鹏不依不饶。“还请总司令认真解答我等疑问。”
赵北说道:“既然你非要刨根问底,我就告诉你。如今你们以为革命形势真是一片大好?如果你们真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不算各地巡防营,如今清廷新军总共十二万人,袁世凯的北洋军就占了其中六成多!和北洋军比起来,我们南方新军在训练和装备上明显处于劣势,就拿大炮来说,湖北新军是参加过彰德秋操的,你们应该看过北洋军的大炮,那都是最精良的武器,再看看我们南方新军,多数大炮都是老式的架退炮,是北洋军不要的破烂,少量新式管退炮口径又太小,炮弹也少,不少炮弹里装得还是黑火yao,两相比较,优劣立判。如果清廷调集北洋大军南下,再辅以海军舰队,你们以为,就凭我们的革命勇气就能阻挡北洋军的攻势?我发那则通电,就是为了离间袁世凯和清廷的关系,让他们互相猜忌,这是阳谋,不是阴谋。如果一切顺利,不是袁世凯干掉满清,就是满清干掉袁世凯,北洋军上下离心,人人自危,到时候咱们革命军就坐稳了南方半壁江山,挥师北伐,便可势如破竹,一举定乾坤。”
杨王鹏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没想到过赵北会这么回答,不过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袁世凯功高震主,这一点但凡有点学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再加上又掌握着北洋劲旅,门生故旧遍天下,人望高,资力深,又得洋人欢心,这样一个权臣当政,换了哪个朝廷都不会放心,何况还是旗人柄国,去年清廷将他调离北洋任上,其实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只不过,众人还是想不明白,赵北为何如此肯定,袁世凯一定会背叛清廷?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权臣没一个有好下场,即便是当年的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也没逃脱君主的猜忌,连亲王都是如此待遇,袁世凯一个汉臣,确实没有什么资格取信于清廷,但他真有那个胆量和信心与清廷对着干?莫非赵总司令能掐会算?
杨王鹏身边的邓刚站了起来,说道:“总司令一口一个‘北洋军厉害’,职部就有些不明白了,总司令又没有和北洋军正面对垒过,为何如此肯定南方新军打不过北洋新军?”
这还用问?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战例!辛亥革命中,如果不是袁世凯一心想坐身观虎斗、得渔人之利的话,不要说武汉三镇,便是南京、上海,也能被北洋军攻克,和装备精良的北洋新军比起来,南方新军在人员素质、武器装备、后勤补给上全面落败,唯一的优势就是勇气和民心。
当然,这些话是没法说出来的,说出来也没人信,赵北有些想暴走。
压下心头的火气,赵北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同志啊,难道你真以为刺刀能打得过大炮么?你真以为血肉之躯能够抵挡住子弹的攒射么?”
“前几年日俄战争时,日本军队就是用‘肉弹’战术打败了俄**队,刺刀冲锋才能夺取胜利。”邓刚的话让赵北再次暴走。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赵北白了邓刚一眼。“那是日本人吹牛呢!就拿二零三高地争夺战来说,日本一开始是刺刀冲锋,结果死伤惨重,后来是调来要塞炮实施弹幕徐进,掩护步兵冲锋,那炮弹就在己方步兵跟前爆炸,这才拿下高地。日俄战争的时候,无论是兵力还是火力,俄国都处于下风,再加上俄国后勤运输线太长,补给跟不上,国内又爆发革命,所以才叫日本人捡了便宜,这场仗要是放在欧洲打,日本必败。”
赵北有些无奈,群治学社的这帮人革命热情足够,可就是军事素养太差,这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辛亥革命时武汉革命军打不过北洋军,硬件跟不上,软件也不行。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他们从军前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不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就是不得志的秀才,少数几个曾经留学日本的也多半没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这个时代,真正掌握着军事人才的是朝廷,是北洋集团!
见邓刚似乎还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赵北挥了挥手,说道:“现代战争,打得不仅仅是军人的意志,更打得是火力,是后勤!千万别以为革命军的士兵比北洋军的士兵更勇敢,革命热情不能代替对死亡的恐惧!士兵的生命也是宝贵的,绝对不能浪费在无谓的进攻中!刺刀精神固然值得赞扬,某些时候甚至可以起到关键作用,但是,如果一定要去和大炮、机枪拼命,到头来只会撞得头破血流,得不偿失。”
“总司令说得不错,现在就是大炮说话的时代,列队放排枪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北洋军武器装备比咱们好得多,如果能够避免与北洋军正面对抗,就尽量避免,现在咱们的实力还很弱小,兵工厂拿不下来,咱们连子弹都没地方补充。如果能够离间袁世凯与满清朝廷,咱们的革命事业就能事半功倍。”熊秉坤站了起来,旗帜鲜明的支持赵北。按照新的部队编制,他现在已是团长,负责指挥共和军工兵团,他一带头,几个湖北军官也站起来表态支持赵北,他们大多是原新军第八镇的士兵,在北方与北洋新军进行过实兵对抗演练,对于北洋军的火力优势印象深刻。
“你们这是失败主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干革命怎么能怕死?”邓刚毫不留情的批判道。“以前在黄泥港,你们就坚持认为安庆不可守,那也是失败主义!”
但不等他继续批判下去,坐在前排的同盟会员柏文蔚站了起来,扭过头呵斥道:“邓刚,你就这样跟总司令说话?还有没有纪律?”
几个安徽军官和江苏军官也站了起来,大声斥责邓刚,一帮会党首脑也跟着起哄,眼看一场军事会议就要变成批斗会。
显然,群治学社在部队中的影响力是有限的,赵北放心了。
赵北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说道:“怕死?怕死就不会参加革命!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是怕死的!邓刚,你的言论严重伤害了同志,鉴于你是第一次参加高级军事会议,这一次我不计较,只给你记一次大过。需要提醒你的是,共和军军事会议虽然讲究言论自由,但是,这并不是说下级可以诋毁上级!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尊重上级为纪律!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可以随随便便指着同志的脑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话,我看,咱们共和军还是趁早散伙,免得在战场上吃了自己人的黑枪!……失败主义?我在这里没有看见什么失败主义,倒是看见了某些人的纪律散漫!没有纪律,还打什么仗?”
第一次见总司令发这么大的火,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是一凛,一些本打算站出来打圆场的人也立刻将嘴闭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