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果小说

玫瑰果小说>飘零的落花 > 第22页(第1页)

第22页(第1页)

浮萍哪一天再梦见胡安——最后一次梦见他。便是梦见自己最后一次在港口前等他回来,已不穿那一件暗粉色的旗装,她把紫红色的短绒披肩上的金扣饰拿下来,不知为什么去放到他的手心里。见他不回话,又笑道:“您今日怎么这样穿。”原来他穿了一件素黑长褂,往昔他从不穿这样的颜色。长褂衣角处皱起了一个小结,结里结起圈,圈又紧连着结,好似散不开似的,浮萍伸了伸手,方收回来,望着他时又暗想他怎么变成一个不体面的人呢?胡安却不回她,只是问她:“你要到哪儿去?”浮萍正站在了一艘即将开走的轮渡前,又或者是站在这样一片无边的海面前方,灰色的浪潮夹着细雪向她慢慢地袭来,一下一下轻轻地打在她裸露一半的脚踝,她只是挺直了背脊倚在港口的栏上望着前后几个臃肿的人,望着他们上船去,下船来,她却不搭船。直至在许许多多的晃荡的船体之中,她见到了在雪地之中平稳行驶而来的车子,它忽地停驻在一道甲板前的空地上,仍是拉起一张白帘子,而白帘子里亦无非是胡安的一张面容。他唤她道:“浮萍!”她见他走来,重又揽了一把她的肩头,轻轻地,比从前要更轻些。他不知为什么又唤她:“浮萍。”浮萍只是笑着来望他。大把的话仿佛都在过去的日子说完了似的,在这样一场重逢之中,她竟与他来做无言以对的戏码。胡安却为什么唤她名字?只记得许久之前他问她道:“你从前叫什么名字呢?”可那究竟是记不起来的时日呀!偏要记起来又做什么用呢?她只看着水面罢,海水又何尝能倒着流?倒从没有人来问从前的海水是什么样的颜色?无非灰色无非蓝色,却不像她的脸万千变化,永无可捉摸。胡安怎地偏又问:“你乘上船,又要到哪儿去?”浮萍笑道:“我追着卖栗子的来,便来到这儿了。”她的手只需指一指,便真正的有一个卖栗子的小摊儿摆在那儿,在细细的雪之中叫唤着,又叫起来的是叫人嗤笑的故事。胡安却是忘记了,或是难记起罢,他活着的时间说过许多话,是不必清晰地记得“您为我剥栗子”这样一句玩笑话。浮萍只道他是要离去了,便摆摆手要他走罢,她道:“雪越下越大,您早些回家呀。”胡安道:“你难道要找我舅舅去么?”她仰着脸来望他,亦是最后一次这样来望住他。分别之后,她从此再不必来做低贱的那一个,只因她并非是一个永远低贱的人,所以也不必再依附着除胡安之外的男人,依附着,沉浮着,再又飘零去,倒真是无穷无尽的么?雪下完之后便开春了,她对他笑道:“开春之后再说罢。”但她知道即便是今年的开春,或是从此往后任何一年的开春,她永远不会再见周成——她永远地恨他。她唯有对周成的这么一点点恨是真诚的,并没有夹杂着什么摇摆的情意在里头。胡安好似再没有说话了,他只是颤抖着,是冷的在打颤么?面上却是没有神色的。他只是轻轻地颤抖着揽了一把她的肩颈,又仿佛再次往她肩颈处藏了一小块冰。她一摸去,原是那块金怀表。他又为她戴上了。浮萍道:“您这是送的什么礼?”不待他回话,又低低地注一句:“若是您结婚,应当我送您。”胡安怔了一怔,他不知在回她的哪一句话:“是,我开春之后便结婚。”他又道这块金怀表虽不动了,好歹却是可当的东西,不如就当去吧,换一张船票去。她却问道时日能不能典当的?是这钟表走过去的时日值钱,或是钟表本身值钱呢?他却又不回她的话了。

于是浮萍只是摸了一把这冰冷的钟表盘,忽地扯下来,终于是往无垠的海上扔去。如同无数个日子之前胡安往海面扔去的那一缕淡白色的烟灰,不一会儿便被浪潮翻滚着消散了。

胡安乘上车往雪地之中重又驶去时,只听见浮萍在白帘子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么我祝您——从此幸福美满。”

吹尽风烛泪始干(上)

胡安这几日已少来家中见她。自下起雪之后,仿佛人人都往自己的防空洞里躲去了。爱佳常到大厅前去问他父亲的账房需不需要外出一趟?如果家中有人要乘车出去,爱佳就从堂屋里紧跟出来,手心里夹了一封紧封好的信件。爱佳那日交到她妹妹玉佳手里头,因她要到学校去。爱佳便唤她道:“请你叫司机在胡家门前停一停,这封信令他送到胡家里头去。”玉佳道:“要给哪一位?”爱佳道:“给胡少爷的。”玉佳点了点头,也不立即回她的话,只怔怔地等着爱佳又将手伸出去,她方仰着脸嗤笑一声后接下信来。爱佳常见她妹妹玉佳这样的令人做厌的笑容,她父亲说这是一种真情实意的笑容,这里头是绝无意头在的,无非是一种尊敬——是对她的尊敬。爱佳却并不回她父亲的话。实际她愈少与她父亲说话了,同二太太亦是冷冷地,因二太太是常与父亲在一块儿的。她母亲自病了之后便再没到大厅里去过,之后开晚饭了就叫人端到屋里去。月初房屋领津补爱佳已自领了许多个月,二太太即便在其中克扣许多,也有她的正当理由来搪塞:“你妹妹读书支出大着呢。”爱佳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关上门便睡去了。那段时日她常常这样来生活,有时是分不清白昼夜晚的,只知昏沉之间总有人唤她:“爱佳——爱佳!”醒过来以为是母亲,原来是她幻想之中胡安的呼声,他仿佛可一直唤着她到另一个家中去。亦是初雪下过之后,爱佳准备结婚的心思比往日来的更迫切,如匆匆而降的一场又一场的暴雪,将她的种种思虑通通埋没了。爱佳有一回见胡安坐了许久,直至傍晚,他终于起了身要乘车回家去,出了大厅爱佳却叫住他:“您去见一见我母亲么?”胡安笑道:“可以。”她低下了脸,用脸来指着雪地,扭回身来,以瘦小的背脊领着他到她母亲的屋里去了。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