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民族学考研：高丽李齐贤《太常引·暮行》臆解

高丽李齐贤《太常引·暮行》臆解

○何永波

【摘 要】域外词人李齐贤填词，能小令，能中调，能婉约，能豪放，是高丽时期填词之佼佼者，语言及风格特点对后世有深远的影响。而今对李齐贤词作进行阅读和赏析并不多见。通过对李齐贤词作进行鉴赏分析，可以明晰他对中国诗词的继承与传播，对朝鲜汉诗创作做出的巨大贡献。

【关键词】高丽；李齐贤；暮行；臆解

栖鸦去尽远山青，看暝色，入林垌。灯火小于萤，人不见、苔扉半扃。

照鞍凉月，满衣白露，系马睡寒厅。今夜候明星，又何处、长亭短亭？

词人李齐贤虽为高丽人，但常年追随忠宣王王璋到元大都处理政务。忠宣王在元大都构置“万卷堂”与元当时著名文人姚燧、虞集、阎复、元明善、赵孟頫等切磋文艺，虽能在精神上满足于对中国文化的需求，但又深感身边缺少精通中国诗文并能够与中国文人比肩的高丽文人，“京师文学之士，皆天下之选，吾府中未有其人是吾羞也”，所以召李齐贤来中国为侍从。李齐贤在高丽本国先后历任西海道按廉使、进贤馆提学、知密直司、政堂文学、判三司事等官职。从1315年开始在元丽两国之间往返直至1341年，期间曾奉忠宣王之命游历四川、浙江、甘肃等地。可以说，李齐贤的一生一直上路上，在元丽两国空间物理的路上行走，在元丽两国的政治路上争辩，在自己的心灵路上探索。

《太常引·暮行》这首小令在创作上遵循了中国词作的一般创作规律，即上阕写景，下阕抒情。在清幽凉月下独行的画面中流淌出词人内心的孤寂无依的愁绪，但哀而不伤，且行且执着。

上阕描绘了词人在暮行中所见之景，景中含情。首句看似是纯粹的写景，“栖鸦去尽远山青”，在行进路上，周围一直有许多叽叽喳喳啼叫不停的鸟儿

相伴，现在都已纷纷飞进林中归巢栖息，只有郁郁葱葱的远山映入眼底。开篇点明词人出行正在路上，而此时暮色降临，眼前要栖息的乌鸦纷纷飞进林中，一片寂静。主人公举目抬望远山，片片墨色。“看暝色，入林垌”，环顾四周，夜色已笼罩树林，暝色四合。此句化用杜甫“树枝有鸟乱鸣时，暝色无人独归客”（《光禄坂行》）和谢灵运“林壑敛暝色”（《石壁精舍还湖中作》）的诗境营造了眼前实景，且由动中入静。乌鸦入林，鸟兽归息，片片幽静袭来，而主人公却要继续前行在无边的夜色中。这是现实生活中词人出行的真实写照，也是人生路上夜以继日前行的暗喻。在夜色中前行，最希望看到的是灯光，有灯光便有人的存在，也就预示着不再孤独。由此便引出行人的期望，“灯火小于萤”，前方出现忽明忽暗的灯火，虽然比萤火虫发出的光还要微弱，但毕竟有了希望，有了灯火就等于有了人，能够看到他人，行进的路上暂时可以不再孤单无助。然而，事与愿违，来到近处才发现并无人在，只有长满苔藓的门半掩着，其实久无人居，心情似乎为之一沉，但毕竟有个安身之处，也是一种欣慰。

下阕首句意脉承接上阕，词人依然描写月下所见。“照鞍凉月”，此句省略的主语。何物照鞍？如主人公用火把照马鞍，靠近火把不仅是有光亮，还会有热度，而“照鞍”之物却是月亮，并且是凉月。此刻“凉月”照在马鞍子上，同时自己全身也洒满月光，满身的露水更增添了凉意。“照鞍凉月”，由视觉直接转为触觉，用通感的手法写出当时夜晚无边的寒凉。是天凉还是心凉？读者感受到的其实是周围孤静的环境衬托词人内心丝丝的凉意。而内心的凉意真的是周身环境导致吗？把陪伴自己的马系好后睡在寒冷的厅堂里，难以安眠。“厅”外是“冷月”，是白露，厅内却也是“寒厅”，怎一个寒冷了得。能够给人以安慰的便是与主人公同行的伙伴这匹马，所以，睡前要好好地照料这匹马，或刷洗马身，或添草料，或安抚一下在厅外同样孤独的马。安顿好同行的伙伴之后才到厅中去睡觉，谁知月冷厅更寒。“今夜候明星”，就在这样的环境与心境中期盼、等待启明星在天边闪烁，新的一天将开启新的征程。旅程的艰辛与孤独寂寞促使词人思绪万千。天亮之后，自己又将身处何处？人生何处是终点？此时的人生何尝不是开启了路途上的长亭短亭，人生何尝不是一段又一段的旅程？今后人生之路的不确定性才是引起主人公内心焦虑的原因。结句蕴涵着深邃的人生哲理，有似李白的“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菩萨蛮》）人生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吧。

《太常引·暮行》以时间为线索写出词人的内心活动。“栖鸦去尽远山青，看暝色、入林坰。”描绘暮色推移的时间变化，体现了词人急于要找到宿处的迫切心理；“灯火小于萤，人不见、莒扉半扃。”暮色推移，已是掌灯时分，即使此处如此破败，虽是失望，毕竟也可栖身，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照鞍凉月，满衣白露，系马睡寒厅。”深夜的凉意何尝不是心理的悲凉？“今夜候明星。又何处？长亭短亭。”凌晨对天明的企盼，何尝不是对人生又升起新的希望？词人出行途中于傍晚寻找住处安歇的情状，实则为寻找心灵的归属。随着黎明的到来，也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方向，并坚定前行的脚步。这种含蓄豁达的人生态度最终造就了他豁达的人生。他的这种豁达的人生态度，明显受到苏东坡影响。

李齐贤非常喜爱苏东坡词，并受东坡词影响，无论词句的借用还是词境的借鉴，都恰到好处。此词借用了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的词境，有着以东坡为榜样的人生信念，也展现着词人的精神追求。从蜀地归燕地的途中也有作诗表达出对自己苏东坡的敬仰，有诗云：

文字剩添千古恨，利名谁博一身闲。

今人最忆安和路，竹杖芒鞋自往还。

（《路上》）

足显苏东坡对李齐贤人生态度的影响，可见李齐贤“谁为书生多不偶，每因王事饱清游”之豁达（《八月十七日放舟向峨眉山》）。

词人具有丰富的语言表达技巧，如以“栖鸦”衬托手法表达旅途之孤寂；以“看暝色，入林垌”比拟手法形象写出林子由部分到整体明暗变化的过程；以“灯火小于萤”夸张手法表达内心似有似无升腾的希望；以“莒扉半扃”“照鞍凉月”白描手法表现所处的自然环境；以“又何处、长亭短亭”想象手法表达次日即将踏上的漫漫征程。词人对所处的周围环境使用冷色调词语进行白描，读之可以感受到词人内心的安静与沉稳，但不压抑。全篇借景抒情，孤寂征途，荒林寒夜，内心却一片静谧坦然，而又处之泰然。此词蕴涵着深邃的人生哲理，提升着生命的质量。

《太常引·暮行》虽为小令，但平实的语言中意境深邃，又于寻常处生奇景，内蕴丰富，诠释着词人的人生信念、精神追求和审美旨趣。

李齐贤填词非常重视写景，且比较偏爱写景作品。在诗学理论上，李齐贤主张“写景逼真，自成一家”；“目前写景，意在言外”；又说“诗贵气象”（《栎翁稗说》）。在他看来，好的写景作品必须能体现出描写对象的外在特点和内在神韵，从而真正揭示出景物的独特气象，使生动刻画和情绪传达完美结合，景中有情，情寓于景，情景交融而又以景为主，这样才能自成一家。例如，他的《太常引·暮行》及《巫山一段云》组词便是这种理论付诸实践的代表作品。

楚甸秋霖卷，湘岑暮霭浓。一春容罢一春容。何许日沉钟。摇月传空谷，随风渡远峰。溪桥有客倚寒筇。一径入云松。

（《烟寺晚钟》）

李齐贤的词恰恰以写景为主，而且也做到了“逼真”“意在言外”，并且做到了别具“气象”，这种创作实践是对其理论最有力的支持。况周颐说“益斋词写景极工”，夏承焘在评析他的词作时也说“其词写景极工，笔姿灵活。山河之壮，风俗之异，古圣贤之遗迹，凡闳博绝特之观，皆已包括在词内。”评价中肯。

高丽时期的文人李齐贤，用汉文填词，能小令，能中调，能婉约，能豪放，是同时代填词之佼佼者，语言及风格特点对朝鲜朝有深远的影响。而今对李齐贤词作进行阅读和赏析，可以明晰他对中国诗词的继承与传播，对朝鲜半岛汉诗创作做出的巨大贡献。

【参考文献】

[1]（高丽）李齐贤.益斋集[m].民族文化促进会，1976.

[2]（高丽）李齐贤.益斋乱稿[m].亚细亚文化社，1973.

[3]（清）况周颐.蕙风词话[m].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何永波，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讲师。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