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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兴楠站在垂花门外,望着裴羽的身影缓缓而来,神色木然,心头茫然。
裴羽走到他近前,屈膝行礼,“季公子。”
季兴楠下意识地拱手还礼,张口欲言时,留意到了她对自己成为的转变,便低低唤一声:“萧夫人。”
裴羽侧目望向花厅的方向,“怎么不去花厅呢?”
“不必。”季兴楠道,“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便走。”
裴羽也不勉强,示意木香带着随行的丫鬟退后一段,揽了揽身上淡粉色缎面斗篷,“请说。”望着他的时候,心里不是不为之遗憾的。多年的苦读,满腹的才学,起码十年要搁置,不能用来振兴门楣、报效朝廷。她知道那份读书的苦,所以痛惜。又因知道缘何而起,稍稍有些怒其不争。
可是,那是关乎心性、品行的事情,作为外人,唯有缄默。
季兴楠静静凝视着她。淡粉色将她衬得宛若出水芙蓉,斗篷领子上的雪兔毛贴着她的下颚,在微风中轻轻浮动,让她更添一分稚气、可爱。
再不会有比她心性更洁净的女孩。
再不能看到这清丽绝尘的女孩。
他清了清嗓子,“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到底好不好。”
“我过得很好。”裴羽语气柔和,“这种话,原不该由你问,我原也不需答你。”
“是,我知道。”季兴楠颔首,“只是,我总该听你亲口说出,才能放心,才知自己是否做错。”
裴羽有些无奈。他行事的对错,为何要与女子联系起来?转念想到皇后,她失笑,轻声道:“那么,你是不是也要进宫问问皇后娘娘?是不是要她亲口说出不是善妒之人,你才认同皇上的发落?”
季兴楠闻言一怔,继而便是意外。他没想到,她竟知道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另一个原由。
当日,他与翰林学士、两名编修到皇帝面前争论对错。起先,皇帝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后来,翰林学士委婉地把话题引到了皇后身上,两名编修立时斥责他屡次在人前隐晦指责皇后善妒。
事发时,他以为只是两名编修是在萧错授意之下排挤他,到了那一刻才知道,真正帮萧错打压他的,是翰林学士。那两名编修只是萧错或翰林学士手里可有可无的枪。
皇帝听了这些,眯了眸子问他:“属实?”
是真正做过的事,他无从否认,承认后索性道出所思所想:为着皇室子嗣繁盛,皇上应该广纳妃嫔,筛选于社稷有功的臣子府中闺秀进宫,填充后宫之余,也能进一步稳固朝纲。
历代多少帝王皆如此,后宫格局与朝堂息息相关。他不相信皇帝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相信皇帝是从本心愿意守着皇后一人。帝王是不该看重儿女情长的,若是只专宠皇后,便会使得皇后母族地位愈发显赫,难保日后不会祸乱朝纲。
皇帝只要稍稍考虑到这些,便会对他既往不咎,将他留下。自然,若是相反……
结果正与他想的完全相反。
皇帝笑微微地道:“自史书中只看到这些的文人,要来何用?三日内离京,回祖籍再读十年书。”
他知道,皇帝是恼他多管闲事,亦是杀鸡儆猴,堵住与他想法相同的人的嘴——礼部、言官,迟早会探听、揣摩出他这件事的原由。
不过是昨日的事,人们反应再快,在今日也是一头雾水,裴羽却已知晓。
定是萧错告诉她的——翰林学士帮萧错狠狠地摆了他一道,自是要将事情原委如实告知萧错。
连这种事都对她实言相告,足见萧错对她的信任和尊重——若是出事的是别人,不是与裴羽相识的他,萧错没必要说这些。
明白了。他真的误会了萧错,过于想当然了。反过头来再想想帝后,夫妻两个成婚前后一直是世人眼中的佳话,皇帝怎么就不可能是矢志不渝的性情呢?
痴情认一的帝王在史书中极为少见,但不代表没有,更不代表本朝皇帝不是那种少见的人。
到此刻,他才悔恨交加。
他心头千回百转期间,裴羽只是静静观望,见他现出悔意,温言道:“公子的格局还是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