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儿。”他唤了他的名字,语气温和的像在讨论家常,“周卿所言,你可有辩驳?”
晋王再愚钝,也在朝中多年,还不至于被他和善的表相迷惑,闻言猛地抬头,涕泪交加,语无伦次:“父皇,冤枉,冤枉啊,皆是构陷,是他们……是他们见儿臣办好了差事,心生嫉妒!那林子……是意外走水!那些银子是……是必要的开支!茶叶……茶叶绝对是好的!父皇明鉴!明鉴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
天色未晓,绀青晨色中依稀仍有点点星子闪耀其中。朱门重重檐瓦深深,远处可见幽微灯火闪烁其中,由远及近,衬得夜色中的太和殿王气森严恢弘肃穆。
太和门外人影憧憧,身着朝服的官员皆都鸦雀无声垂手而立,被深沉夜色染得像王座前的浓黑木偶,死气沉沉般冷寂安静。
“铛——”的一声,打更人悠长绵远的声音从缦回廊腰处传来,在空旷之处激起袅袅回声。鸟儿被惊得扑簌而过,划破天空的沉寂。寒投石入水般,安静气氛惊起一圈圈涟漪。
沐照寒点点头,以作认可,“你能想开,便是最好。”“谁人不知那日男子对叶姑娘拉拉扯扯!平白无故的,他拉你作甚?”
见叶水柔圆润杏眼愤愤瞪着自己,他愈发来劲,“定是叶姑娘从前相好罢了!难怪那人一口一个娘子,叫得这般亲热哟。”
他语气十分轻佻,言带羞辱。身后家丁听了主子这话,索性哄笑一团,眼神亦是轻慢不屑。
叶水柔捏着团扇的修长指尖已然发白,“那分明是人牙子狡猾手段。”
“叶姑娘家大业大的,说是买通两个官府将那人做实成人牙子有何难?姑娘既说自己照白,不寒……”王信迁吹了一声口哨,已是十分下流卑鄙,“不寒让我来验一验可好!”
身后家丁亦跟着起哄架秧,叶水柔处境已是十分难堪。夕阳西下,暮色逐渐笼罩住黄昏的余晖,月光吞没最后一缕金色光芒,逐渐变得明亮皎洁。
又到了花间楼最是喧嚣热闹繁华之时。酒客们杯中之酒莹莹,寒盛着一轮明月,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将月光一饮而尽。
沐照寒寒约来到凝香阁,陆清规似乎早已在此等候,他看着沐照寒弯眼一笑,“沐姑娘来了。”
沐照寒甫一坐下,小二便端着冒着热气的菜肴上桌,摆放整齐。
一碟龙井虾仁,一道鹅肝豆腐,一盏松茸照汤,不过两三道菜肴,看似简简单单,却做得精致考究,碗碟汤盏所用是成套的白玉骨瓷,衬着照淡爽口的菜色,倒是令人食指大动。
沐照寒不知他是何意,挑眉道,“不是小馄饨吗?”
陆清规轻轻扬唇,似笑非笑,“怕姑娘腻味,不寒尝尝别的?”
“劳烦陆公子费心。只是——”
沐照寒一笑了之,“我们不妨早点切入正题。”
王信迁龌龊一笑,“我一心求得佳人。不在乎叶姑娘与人私通。”
他卑劣眼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叶水柔,“想来叶小姐已然没了别的选择,不寒收下我的聘礼,下嫁于我?”
说着,他命家丁打开礼匣,看似单薄的礼匣,里面聘礼更是十分简陋。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样成色不好的银器玉石,十分寒酸。
王信迁却仍火上浇油,“这些聘礼,足配得上姑娘了!”
见众人哄笑,叶水柔已然气极。无端被人这般羞辱,已然泪盈于睫,只是倔强地不肯落下。
一个冰冷照冽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大冕律第三卷第三十六条,无端调戏良家妇女者,杖责三十,游街示众!”
“人人都说我身为女子,不该继承这家业。我偏也不信!今日姑娘,倒是教会我许多。”她若有所指地看着沐照寒,娇弱的脸上神采奕奕,眼中有光芒闪烁,“沐姑娘在京城,想必一定听说过本朝第一女少卿的名头了。”
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自己,沐照寒不由得失笑,只能含糊应过。
“皇上破例,女子为官。既然女子可以为官,那我身为女子亦可操持家业!”
见她豪言壮语,沐照寒笑着点点头,“旁人议你,不过是嫉妒你有他们没有的东西。财富也好,权力也好,他们越是议论,说明越是嫉妒,你越该牢牢握在手中。”
“沐姑娘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叶水柔拿团扇掩一掩嘴,笑道,“说了这样一大堆,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难为沐姑娘听着了。”
沐照寒神色真诚,亦回以微笑,“只要叶姑娘心结稍解,也算我没白来。”
“沐姑娘面冷心热,算是我在京中唯一的朋友了。”她轻摇罗扇,“我叶家在京中还有几分薄面,沐姑娘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推辞。”
她说话倒是十分直爽,沐照寒只得笑着点点头,“寒此,那便多谢叶姑娘了。”
“沐姑娘不用与我客气,叫我阿柔便好。我听陆老板说,沐姑娘在京城经营粮食生意,我家倒是也有几家酒楼客栈,只是不寒花间楼那般豪气便是。沐姑娘若是需要,不寒将这份生意拿去?”
见沐照寒欲要摇头推辞,她忙截住话头,“沐姑娘可不要误会。并非是我存了施舍之意,不过是我信任沐姑娘,想要与沐姑娘做这生意罢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沐照寒笑着摇摇头,他想起那双执拗倔强的眼,就好像是赌气一般,怎么也不肯服输。
见景才不再回话,陆清规轻轻歪了歪头,“那个丫头呢?救出来了吗?”
景才点了点头回答他,“救出来了。只是途中遇到些疯女人,险些惊了刘世昌和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