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报案的小子,自家的事都不关心,反倒偷摸地跑到城北庙里躲起来了,还美其名曰读书,说要科举入仕。
徐文颠想起沐照寒那一手烂字就替他汗颜。
起先还觉得他勇气可嘉,如今只觉得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此时城郊,“混吃等死的废物”正在树底下蹲着远眺城门口的县民闹事。
“公子。”
清悬褪去油彩、华服,此刻也不过是个清秀些的普通男子:“我明日便要入京了。”
“嗯……”沐照寒起身,回头看向清悬,“这戏唱到御前,便要天下大乱了,你不害怕?”
清悬摇头:“人生不过半百,我三十载苦练,自认妙音无双,却总为着些荒谬事,难见天日。公子既为我搭戏台,便是死,我也要上台将戏唱完。”
沐照寒一声嗤笑:“真是疯子……”
清悬也笑了:“不疯魔,不成活。”
沐照寒很少见他笑,此刻只觉得这青衣不像旁人说的玉露垂香、风间明兰,倒更像石间劲竹,风雨摧折、淡然面之。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他死了,可开口却是:“护好自己。”
清悬微微福身:“是。”
话未说完,方才换下来的带血棉布便被沐照寒扔在了他脸上。
陆清规诧异的看向她,她面上的柔情已荡然无存,墨瞳如冬日幽潭,嘴唇微微发颤,片刻后冷笑一声:“侯爷对谁都这么坦诚吗?”
“啊?”陆清规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见她眼角微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大人何出此言?我可说错了什么话?”他顾不得疼痛,迅速起身,想替她擦去泪水,却被她推开手。
沐照寒偏过头:“没什么,侯爷早些歇息吧。”
眼看她转身要走,陆清规彻底乱了阵脚,忙追了几步,却听她淡淡道:“侯爷带着伤,便不要跟了,况且誓心阁人多眼杂,还是给彼此留些体面吧。”
第114章安眠
“她是天昭三十三年中的武举人,而后以女儿身进的军中,今年又立了军功?”沐照寒接过左见山整理好的一页口供,略看了一眼,码放在旁边。
“是,自从归将军不再执掌西北军,陆陆续续换了不少将领,但都不大成器,梁易水带一队人马突袭敌军后方,赢下的那一战,是这几年来为数不多的胜仗,圣上大喜,欲赏她做个千户的,她却非要拿军功换个京官儿,仗着圣上给她几分脸面,这京中的人,就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
左见山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边写字边叹气,“也不是属下在背后说她坏话,但她属实不是个做官的材料,当了快半年的大理寺丞,最大的功绩是抓到过一个当街杀人的匪徒,并未听说她真破过什么案子,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罢了。”
烈日当空,齐州境内,景阳官道上,十来个人低头缓行。
脚下的土地被太阳晒得发烫,虚有浑身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跟着县民们前行。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将手里的扇子摇得飞快,眼神幽怨地盯着前方。
队伍中间的驴车上,沐照寒靠着木箱,将手里的行述又翻过一页。
察觉到队伍尾端的目光,沐照寒抬头,对上了虚有匆匆敛起的眼神。
她蓦地笑了,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稍许,她抬手,冲虚有招呼了两下。
虚有顿时眼睛一亮,屁颠颠地跑过来。
“累不累?”沐照寒歪头,神色关切地问道。
虚有点头如捣蒜,光洁的脑袋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沐照寒被晃得眯了眯眼。
真不知道这和尚的头是谁给剃的,光滑如明珠,有这手艺,若去京郊普罗寺,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虚有只觉得头顶额外的烫,此刻他是羡慕极了沐照寒的一头黑发。
“您为何一定要我跟着啊,这平不平冤的,我也帮不上忙啊……”
沐照寒笑了,摇摇头:“你是证人,当然得去。而且,你虚有大师声名在外,跟着去了,我们景阳县也有面儿不是?”
这么一大排人,到了州府不知道要待多少天,都是些穷老百姓,沐照寒自己也没什么钱,总得有人负担花销不是?
虚有被沐照寒说的脸一红:“您这是折煞我了,您堂堂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