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制衡与均势’这项外交艺术练就的炉火纯青的约翰牛会不懂唇亡齿寒?!英国人会因为德国的警告而保持中立?!”想到海军高层短浅的战略意识,宅男就忍不住想要吐槽。宅男在狭小的军官舱里转悠了几圈,再也找不到工作的激情,只得草草收拾了办公桌往舱外走。刚拉开舱门,基尔的夕阳便洒了进来,斜斜的印在宅男黝黑的皮肤上,不似盛夏正午的热浪,而是一种很温暖很甜蜜的感觉。“参谋官!”正在冲洗甲板擦拭枪炮的水兵们纷纷敬礼,王海蒂忙举手回礼。海军从来就不像诗人和小说家笔触所描述的那么浪漫,与之相反,舰上的生活相当枯燥乏味。受制于军舰的定位,舰员生存空间只能让位蒸汽机锅炉、武备弹药和淡水给养,毕竟航速、火力和续航力才是战舰的终极使命。军舰生活空间的狭小,阴森潮湿的床铺、轰隆的锅炉运行声,三天大考核每天小训练的节奏,单调乏味的伙食都是折磨船员士气的不利因素,正因为如此,晚饭后清理甲板打扫卫生则成为了舰员最喜爱的活动。夕阳洒在教堂、码头、港口和战舰上,远处“赫兰戈尔”号战列舰的浮光掠影,港区教堂哥特式的雕花穹顶,还有近旁“毛奇”号战巡所制造的阴影,黄昏下的基尔美得像是一副19世纪印象派油画,又好像博物馆橱窗里泛黄的老照片。宅男晃晃悠悠的爬上塞德立茨号舰桥,眯着眼睛眺望远方。“要不要站出来?”宅男轻抚塞德立茨号战巡的钢铁之躯,自言自语。宅男清楚的记得1916年日德兰海战结束后,庞大的公海舰队枭雄末路般的躺在基尔港,直至烈士暮年锈迹斑斑。1918年基尔水兵起义更是为这支忠勇的舰队蒙上了一层不光彩的神色。“参谋官,海军部急电,本周海军部例行情报通报和分析会提前举行,威廉陛下、元帅提尔皮茨和大洋舰队司令提尔皮茨都将出席……”舰桥下有通讯兵在喊。宅男心底一颤。他犹豫了片刻,旋即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清扫一空。“王海蒂,管好你的嘴,人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赫尔戈兰湾的炮声(五)“就连英国人的盟友都不能确定英国是否会参战,中校,你怎么敢笃定英国会加入战争?!”海军内阁大臣乔治-冯-穆勒上将气势汹汹的责问道。毫无疑问,七月初提前召开的海军部例行情报通报和分析会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除了达成7月中旬开始例行夏秋季巡航训练的决议和将参加会议的外交庸才威廉二世糊弄走,就只剩下了海军元老派与少壮派之间无休止的争执。德皇在外交上的“天赋”出席会议的海军高级军官心知肚明。1905年3月31日,威廉访问摩洛哥丹吉尔,与摩洛哥毫无利益瓜葛的德皇突然头脑发热口出狂言,宣称支持摩洛哥独立,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摩洛哥的保护国法国在英国人的支持下陈兵边境,德法两国剑拔弩张;1911年,法国入侵摩洛哥,德皇威廉再次站出来发表措辞强硬的演讲,宣称法国人侵犯了德意志在摩洛哥的利益,话音未落,豹号炮舰已经开进摩洛哥阿加迪尔港,而当时德国在摩洛哥仅有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商社和几名德裔投机商。有皇帝在场,一切有关外交的事物就会向糟糕的一面发展,这不仅是德国外交部有识之士的共识,海军部头头脑脑对此也供认不讳。于是海军部官员在皇帝面前竭力保持淡定,试图将皇帝的注意力从巴尔干半岛拉回来,转移到7月中旬即将开始的海军夏秋季巡航海训上去。结果海军成功了,皇帝威廉兴高采烈的宣布他将会在大洋舰队出海的那天赶去基尔,为参加年度海训的舰队送行,随后他将前往北德意志的森林狩猎。皇帝走后,会议室里的和光同尘瞬间烟消云散,将军们开始为英国人在冲突中是否会采取中立立场而争论不休。陆军出身的海军重臣和长期远离一线担任闲职的元老坚持让陆军速战速决结束一切,海军至多派出轻型舰艇骚扰法国、比利时沿岸,牵制和威胁协约国西线战场的侧翼,而英国人则会在冲突中保持中立,内阁海军大臣乔治-冯-穆勒上将对此深信不疑。“在德意志陆军的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英国那支战术陈旧保守的‘袖珍陆军’能有多大作为?大英帝国的海军确实厉害,可有水雷和大洋舰队的保护,英国人还能将他们的大舰队开进易北河不成?英国人不保持中立,难不成还想让德意志陆军驻马苏格兰高地?!”头发花白的老将穆勒望着一脸不屑的埃里希-雷德尔中校,倚老卖老道:“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不过用危言耸听来博取名声可就要不得了……”“如果陆军没能速战速决呢?”年轻的雷德尔稍稍抬起头,反问道。“雷德尔,你不要命啦!”宅男扯了扯雷德尔的衣服,瞄了瞄坐在前排面无表情的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元帅和阴沉着脸的公海舰队总司令阿尔弗雷西-冯-英格诺尔将军,压低声线惶恐不安道:“想想我这二十年的遭遇,言多必失见好就收从来都是颠不破的真理!雷德尔,快坐下来!”会议召开之前,雷德尔作为东道主邀请王海蒂、魏格纳在海军总部附近的一家酒馆小酌了几杯,三两杯啤酒下肚,醉意翻涌的宅男再也关不住话匣子,不管不顾的吐槽起来。从提尔皮茨时代开始就含混不清的海洋战略到锁在海军部总部柜子里的那份战争预案,从意大利人的两面三刀到小日本的无耻残忍,胸有点墨卖弄风骚的宅男骂了个遍。王海蒂不明白中午还奉劝他谨言慎行的埃里希-雷德尔怎么转过身就把他在酒桌上吐得槽在高层会议上复述一遍,沃尔夫冈-魏格纳还敢在一旁帮腔。一朝被蛇咬二十年怕井绳的宅男苦口婆心的劝告雷德尔,可惜雷德尔一脸决绝不为所动。尽管作为海军情报处第一副处长的他只能坐在议室的边缘,在他面前的都是璀璨将星重臣宿老,可年轻的雷德尔却毫无惧色,一如1898年海军办公室那个执着的秘书海蒂-西莱姆!“如果日本根据《英日同盟》加入协约国,胶州湾、加罗林群岛和新几内亚失相继失守,东亚舰队的破袭战该怎么继续?如果两面三刀脑门上印着反骨的意大利人保持中立,亚得里亚海的那支地中海分舰队该何去何从?如果陆军陷入持久战,英国人加入战团并且封锁我们的海上运输线,大洋舰队该怎样反击?”“陆军怎么可能……会……陷入持久战……”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穆勒将军咄咄逼人的气势戛然而止,理屈词穷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如老僧坐定一般的提尔皮茨元帅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狐疑的眼神扫过倔强的雷德尔,又撇过头瞧了瞧小心翼翼的王海蒂,脸色愈发阴沉。激烈的争执后,海军依然没能确认英国人是否会参战,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不止德国外交部吃不准英国人的态度,就连英国外交大臣也轻易不敢为惶恐无助的法国人背书,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英国国王、首相和外交大臣都没有宣战权,决定权在议会手中。海军部虽然没能确认英国人是否会参战,但对于海军的战前准备却有了明确的规划。大洋舰队夏秋季巡航训练将会在7月14日左右开始,鉴于欧洲紧张的局势,演习的地点就放在挪威峡湾。为了威胁协约国的海上运输线,大洋上的袭击舰和加煤船应按照预定方案行动,与此同时,位于亚德里亚海的地中海分舰队在战争爆发后应该尽快离开意大利并且尽可能的靠近奥斯曼土耳其,拉拢并威慑土耳其政府;至于孤立无援的东亚舰队,海军部允许施佩伯爵在拖住英法远东舰队和日本联合舰队的前提下自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