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岫毕竟这半年都在接受宫廷教育,对侯府的机构运行还不是很了解,又不能说我这换了芯之后还不了解侯府情况呢,只得委婉地问道:“我以前从没当家理过事,如今还要请教嬷嬷,侯府里一下子添置这么多人做什么?”
魏嬷嬷拊掌道:“哎哟,我的姑娘,也是咱们去吴州的时候姑娘还小,就忘了京城的事了!”
沈岫想,什么叫忘了京城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魏嬷嬷开始跟沈岫娓娓道来,宣城侯府在吴州时,看起来是挺有气派,可跟京城里的侯府比就不行了,府第摆设车马婢仆皆有不及,如今既然回到京城,就得入乡随俗,沈文轩自幼京城长大,是知道这些情况的,所以沈侯爷虽然并不是喜欢排场的人,也嘱咐牛氏给各房添置衣裳首饰车马,再买几个好的仆役。
不说别的,你宣城侯府的人来了京城都要出门应酬吧,沈岩要参加京城世家公子的沙龙,沈岫沈岚也得参加贵女派对啥的,到时候人家都穿云锦妆缎,你穿吴州的细绸,人家都带四个服务员,端茶递水拿外套各司其职,你就带着一个丫头,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岂不给宣城侯府丢脸吗?
魏嬷嬷道:“所以,给各房添人的确很有必要,只是为什么单单没有咱们的?我估摸着,这事多半是侯夫人心存侥幸呢,觉得姑娘在宫里做伴读,年前年后的统共在家里住不了多少日子,就想蒙混过去。”
魏嬷嬷一向谨慎,牛氏怎么说也是侯府女主人,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魏嬷嬷绝不敢下这样的论断,沈岫冷笑道:“母亲要这么干,可就是个糊涂人了,两个仆役几套衣裳几件首饰,满破不过二三百银子,怎么说她也是正经的侯夫人,难道缺这几个钱?万一露了馅,还不够丢人的呢!”
魏嬷嬷道:“侯夫人是不缺这几两银子,可她姨娘缺呀!就算夫人如今主持主馈,又不能把沈家的家私都搬到她娘家去!”
沈岫想起来了,牛氏是阳都伯府的庶女,她的生母徐姨娘年轻时宅冠后宅,颇与阳都伯夫人斗了一阵子法,只是后来渐渐失宠,在府里被伯夫人压得死死的,不然,牛氏也嫁不了克妻克得名满京城的沈文轩,徐姨娘后来年老色衰,成为名副其实的半老徐娘,在伯夫人的亲切关怀下,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没了往日的荣耀也罢了,就连衣食用度也时常不周全,院子里的佣人差不多都是伯府中面临下岗的老仆。
这么说牛氏把属于沈岫的那些份例都拿去扶贫了?
徐姨娘对牛氏有生育之恩,沈岫并不反对牛氏尽孝,可牛氏自己有份例有私房留着不用,偏想从她这里挖墙角,这就不对了。
沈岫有钱是不错,但是做慈善也不是这个做法,比如这次宣城侯府刚刚回京,沈岫就提议以他们姐弟三人的名义购置了许多米粮衣物,春节期间到京城的清水巷那边送温暖,沈岫出的钱是沈岚沈岩的两倍,京城里有的是需要救助的穷苦百姓,阳都伯府的老姨娘就算再不如意,总能吃饱穿暖,沈岫做慈善也做不到她身上。
沈岫呷了口热牛乳,往拔步床上一躺,开始琢磨事儿,牛氏丢脸的时刻到了。
牛氏不是没想过这事万一被沈岫发现了该怎么办,但这位大姑娘从小为人腼腆,旁人说上一句话,她的脸先红了,长辈面前更是吱都不敢吱一声,虽说在吴州大病一场之后,性子仿佛有些改变,牛氏想,不过是那时她要进宫做公主伴读了,心气盛些,人的秉性哪里那么容易变的,所以就算被发现了,牛氏也有充分的信心把沈岫给打发回去。
“我屋里该得的丫头,衣裳,首饰以及年下的一切份例,母亲怎么能扣下呢?请母亲现在就给我添齐了吧!”沈岫眉毛都不动一根,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牛氏被沈岫这种聊天方式雷得外焦里嫩,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大姑娘原本的腼腆,羞涩都跑到爪哇国去了!
牛氏想了想,啊,对啊,做了半年的公主伴读,回家这是长腔子了,不怕,入过宫又如何,觉得给公主递过铅笔刀文具盒就比先前高贵了?只要你没出嫁,你就是宣城侯府的姑娘,我就是你的长辈。
牛氏抚了抚鬓角,好整以暇地说道:“姑娘在宫里住了半年,回来好大的肝火!实话跟你说,侯府里回京之后是给各房各院添置了些衣饰仆人,可那是为了侯府主子们在京里应酬时撑门面的,姑娘若还住府里,我一样不少地添给你,可姑娘想想,过了年你就回宫了,平日想出个宫都难,更别提应酬往来了,既用不着,白添给姑娘岂不浪费!你爹可一向是个勤俭持家的,姑娘就算不听我的,总该听你爹的!”
呵,还把沈文轩给搬出来了,沈岫挑了挑唇,笑道:“依母亲说,这竟是爹的意思了?好啊,我这就陪母亲去见爹爹,若爹爹也说不必添给我,这事以后我绝不再提!”
牛氏有点着慌,这事儿要让沈文轩知道,她免不了吃一顿挂落,于是牛氏及时改变策略,语气不由就软和下来:“你爹年下忙,何必为这点子事去烦他?姑娘要份例有什么难的,等明年姑娘从宫里回来消夏时,我给你添齐了就是了!”
牛氏的意思是把寒假作业挪到暑假去做,沈岫道:“年前年后难道我就不出门应酬了?母亲还是赶快给我添齐了!”
牛氏脸色一沉,道:“姑娘这就为难我了,我虽然主持主馈,也是事事向账房支银子,一时叫我从哪里弄钱!”
沈岫微笑道:“母亲购置衣物首饰仆役时都是按房头来的,我的那一份您既已买了来了,何必再向账房支银子!”
牛氏变了脸道:“姑娘不管家不理事,倒是会信口开河,谁说你的那一份已经都买了来了!”
沈岫向账房的方向虚虚一指,笑道:“我去账房问过,也跟伊嬷嬷核对过,母亲向账房支银子时明明有我的那一份,如今怎么又说没有!”
牛氏快晕过去了,这丫头在宫里住了半年,怎么长了这么多的心眼,都学会去账房查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