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赵太宁元年夏四月。己巳日。石虎死了。
半月前,他就陷入昏迷之中;后赵朝政已被张豺与刘皇后把持。他最‘英武’的两个儿子。彭城王石遵任大将军,灰溜溜地西去关右。燕王石斌由刘皇后矫诏、张豺之弟张雄捕拿,关押在襄城。
石虎死的当天,张豺一边密令张雄处死石斌;一边请来太尉张举,开门见山道:“乞活国之大患,李农凫枭之辈,豺欲除之。请太尉大人允可。”
张举沉默不语。
朝廷中人都知道,乞活是后赵最不稳定的因素。但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朝廷逼得。乞活军屯,丰年收入七成归于朝廷,灾年也要交纳五成。无论丰歉,他们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后赵名义上辖八百万人丁,实际管理的不过四百万,乞活连带家口有五十多万,占了一成有余。就是这一成多的乞活,成了后赵最主要的兵员及粮食、布麻来源,就是这一成多的乞活,使后赵朝庭用兵之时有人有粮。
石虎为何善待李农,就因为他知道乞活的重要,他需要李农安抚乞活。
张豺一上台,就拿乞活统帅开刀;他想干什么?
久历宦海的张举不用想就知道。张豺看中了乞活的人丁和创造出来的财富;他要把这支为国家辛苦劳作的庞大力量收归己用。
这是在玩火。这是要把潜伏的危机变为现实。张举怎会支持?
“太尉!更替之际,必有刷新。豺不诛李农,该诛何人?请大人教我。”看出张举对此不以为然,张豺索性撕开脸面,直言不讳。
张举闻言一凛。
张豺把持朝政已成必然。新进之人若没有势力支撑,要么收拢各方势力,成为一股新势力;要么拿旧的势力开刀,玩兼并扩张这一套。
我若不允,难道张豺会转换刀口,盯上北方世族?讹诈!简直就是讹诈。绝不能容他把手伸进世族圈子。张举打起精神,郑重道:“大将军。我等俱是朝庭重臣,一举一动当顺乎礼制;雨露恩泽,皆出于上,张某紧守本分,一切以上意为准。”
张豺意味深长地笑了。上意,不过是一纸诏书而已。老东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哼哼,只要你不反对就好。
想玩火,只怕反被火烧。张举也在冷笑。一出大将军府,他便命亲信通知李农,立即逃出邺城。
石虎死了,消息飞快地传出邺城,传遍后赵。
彭城王石遵行至河内李城,闻信哀号不止,全军举丧,停止西进;随后石遵派遣十几路密使,前往蒲洪、姚弋仲、石闵、刘宁、洛阳刺史刘国等军中。
蒲洪、石闵、姚弋仲、刘宁等听说石虎死了,停止追剿征东军余烬,急速收拢人马,静观其变。见到石遵密使后,立即启程,率军赶往河内李城。
石闵赶往李城之时,遣人召回在兖州平叛的王泰,另遣一人赶往豫州,告知张遇朝中有变,嘱其:放手而为,小心行事。
石闵信使到来之时,张遇刚刚进入许昌。
天已黑透;刺史府内,灯火通明,一片肃杀。悍民军军候、都伯雁列两侧,众亲卫、兵曹按刀戒备。张遇端坐大堂之上,听过石闵的嘱托,脸上满是笑容,道:“请转告将军,豫州之地当为将军所用,遇定为将军守之。”
须臾,刺史府长史、治中、别驾、兵曹、簿曹等从事掾属俱被请来,九个人如同待审人犯,惶惶然聚于大堂中间,望着四周鲜亮的兵甲,无所适从。
张遇面容如铁,沉声道:“诸位,豫州刺史洛阳战殁,许昌城守违令被斩;豫州军民诸事,诸位当一肩担之,一俟新刺史上任。悍民军前来豫州平叛,亦需诸位配合协助。从此刻起。。。”
说到这里,张遇眼光凌厉地一扫,语气冷若铁石:“诸位当随军而进,负责悍民军粮草夫役供给,诸位明白吗?”
许久,七个失魂落魄的从事掾属从刺史府出来,还有两个看来永远不会出来了。他们身后,响起张遇金石一般的声音:“通令各部,明天我们过颖水,到汝南去。”
这个时候,许昌城南三十里,颖河东岸的林子里,正一片喧闹。会合后的东征军残部兴高采烈,庆祝重逢。二十来个首脑人物,聚在三堆篝火前,一边烧烤全羊,一边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