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罃低头想了想。回答:“我早知道这趟出兵是出力不讨好,这次我们不仅不可能压服郑国,连陈、蔡两个小国也对付不了。但鄢陵大战后,楚军全身退走,我们必须向列国表明晋国的胜利!我们必须对列国保持持续的压力,这就是我带军出战的意义。我不求胜利,只求代表晋国,让列国知道我们维护霸权的决心。虽然如此,就我私心来说,打不过郑国,收拾一下陈、蔡两个小国,也算表明一下心境,可惜啊……”赵武重新拿起了竹简,闲闲的说:“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晋国四军全到了,恐怕也打不下陈、蔡两国。”目前,连赵武这样的老实人也开始偷懒,可以想见国内其他的贵族是什么精神状态。这场仗,个个贵族自备私兵,自备钱粮替国君战斗,即使打胜了他们也只有损失没有收获,但国君却压根不想给贵族们补偿,反而吞没了贵族的献俘,转而赏赐给身边的那群马屁精。对国君这种行为,晋国的贵族们已经怒火滔天,但国君变本加厉,因为他觉得对身边马屁精的赏赐还不够丰厚,所以在沙随之会后,他回到国内开始羞辱那些中小贵族,以兵员不够,作战没有功劳等各种名目,剥夺贵族的封地,转而将这些封地赏赐给自己身边拍马屁的人。在这种形势下,谁还有心战斗。所有的人都充满怨恨的盯着自己的国君,恨不得抽冷子捅他一刀,而老好人士燮对这件事也无可奈何,他现在躲在家里,一心祈求死亡,以减免家族的灾祸。所以,赵武才说,即使晋国的四军全部到齐了,恐怕大家也无心战斗,因为大家都知道,打胜了,自己损失了人力物力,所有的收获都是国君的,与其那样,还不如保存实力。荀罃对此有什么办法,副元帅士燮都躲了起来,他一个靠边站的将领能有什么办法,所以他闷闷的在赵武这里吃了几块肉,准备回营帐睡觉,临走时,他不放心的询问一句:“你确定,明天一定能攻下眼前这座城市?”赵武点头:“召陵建筑在山丘之上,进攻它我有三种办法:一种办法也许旷日持久,但伤亡最小,那就是截断召陵的水源。但现在看来,我们耗不起这个时间。现在是八月了,哪怕明天一早动身回国,我们在路上也能见到今年的第一场雪。所以,唯有采用第二种方法,这种方法或许有点伤亡,但比第一种攻城法,伤亡还可以接受。”荀罃一边起身,一边继续说:“竟有三种方法之多?……我从国内带军出击的时候,经过韩地,韩起正在封地里神神秘秘的训练士兵,他说:他从鄢陵撤退的时候与你约定,会调遣一千士兵给你。实验一种武器。修子今天来的时候带了一些人手,看神态似乎是韩家兵?”赵武笑了:“召陵并不大,也就是与赵城差不多的人口而已,三千户的小城,我明天给你攻下来,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打完这仗我们立刻撤军,第二,打下召陵后,以长街为界,左边半个城市是我的。”春秋时,建筑格局讲究工工整整,赵武所说的“长街”就是城市的子午线,这条“长街”贯穿整个城市,将城市分为均匀的两半。荀罃毫不犹豫的点头:“这么说你要实验那种新武器---没问题,我明天命令列国军队列阵,合围这座城市,同时禁止他们私自越过自己负责的攻城区域。”赵武也不客气,他拱手谢过荀罃的安排,荀罃走出帐篷,身后,师修讲解的声音再度响起。第二天,三国联军分成两部,围住了召陵东城西城,他们受到严令:尽量逼近城墙,做出攻击姿态,威逼城墙上的守军,却不可以随意攻城。这个命令很奇怪,宋国执政华元接到这一指令,立刻悄悄更衣,领着几个侍从走出了宋国军营,在路上,他遇到了卫国执政孙林父、齐国执政国佐,三方彼此会心的一笑,自动的集结在一起,悄悄摸到了晋国军队负责的北面和西面。晋国军对负责攻击的北面城墙的是下军右矩,三国执政站在那里观察了一下,宋国执政华元一声不吭,转头向晋军左矩负责的西面城墙走,孙林父尾随其后,临走时还自言自语嘟囔:“这里静悄悄的,我猜就不是这面城墙,那件武器既然是武子首先使用的,一定在他军中。”三国执政隐藏在一片树林里,眺望着下军左矩,只见下军左矩防备一场森严,约三千名单骑走马不停的在军营外游荡,任何想要靠近者都要受到严厉的盘查,这一会儿工夫,三国执政已经看到数名不愿配合检查的农民被赵武的骑兵毫不犹豫的砍翻在地,见此情景,这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只隐在丛林中观看。下军左矩兵力最少,目前只有约四千五百人的士卒,但三国执政都不愿意小看这股士兵,因为每次攻击,荀罃总是将这四千多人单独组成一部,放心的任由他们保护自己的左翼和右翼。而这群人虽然人数少,对攻击行动显得不热烈,却总能出色的完成防御任务。此时,在下军左矩,赵武正有气无力的指挥士兵推出战车来,命令:“把车板拆掉,光留一个架子……赶紧,我赶时间。”随军工匠毫不迟疑的拆掉二十辆战车的车板,让这些战车成为一个空架子。赵武指着拆下来的车板,又吩咐:“用工字钉把这些车板钉在车辕两侧,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窝棚,快点。”赵武所要建造的是一辆冲车,搭好的木板起了防护作用,木板下再吊上一根稍稍加工过的圆木,而后将战马卸下战车,由士兵用人力推着车辕,靠近城墙,用撞木撞击夯土城墙……华元等人躲在树林中,看着赵氏武士推出二十辆带棚子的马车,这些士兵将车辕向后,摆好了冲击姿势,又有一些士兵钻到了棚子里---因为车板拆空,他们刚好可以从车里躲在棚子下推动马车。军中鼓响,一千名装束奇怪的士兵走了出来,五百人士兵走在前排,他们到了距离城墙一段距离后,不再行动,而是随着一声军鼓坐到了地上,而其余五百名跟随的士兵则手里捧着两个匣子,蹲在这些坐在地上的士兵身边。军鼓响亮,坐在地上的士兵躺倒了,他们脚上高高举起一件奇怪的武器,身体躺在地上,用全身的力量摆弄这件武器……离的太远,华元看不起他们具体的动作,只发现这些躺在地上的士兵用双脚将那件武器举起来后,他们身边蹲的士兵从带的匣子里取出一个东西,安放在他们脚上的那件物体上。军鼓响了,带棚子的马车推动着,慢慢越过躺在地下的士兵,他们行进到中途,城墙上开始射箭,如雨的箭杆打的车棚哗哗响,几个没躲好的士兵被弓箭射中,受伤倒地。但蒙上车棚的战车却不管不顾,继续行进……正在此时,军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重鼓,躺在地下的那些士兵齐声发出一声大喝,他们双脚奋力一蹬,无数小黑点飞离了他们脚上的那件武器,冲着城墙飞去---眨眼间,城墙上的防守士兵发出阵阵惨叫,部分人从城头跌下,滚落在墙根……华元抽了口冷气:“晋国国君说这件武器射击非常准确,我还以为他只是想遮丑,原来,这武器比他说的还要夸张。”这种弩弓战术是赵武与韩起在鄢陵时私下商量的,两人研究了整整一个月,而后将弩弓改为两个人操作:一人专门负责上弦扣扳机,安放弩矢的工作则由他们身边的人负责。虽然两人负责一张弩弓,一件武器所消耗的人手增加了一倍,但弩弓射击的频率增加的更多。随着鼓声,躺在地上的士兵整齐的射出一拨拨弩弓,在他们的压制射击下,城墙上,蔡国士兵站不住脚,不得不向左右城墙退却。在他们空开的城墙段上,蒙上车棚的冲车缓慢的,但是坚决靠上了蔡国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