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策笑了:“娇娇啊,那可是公孙的宠儿……嘿嘿,反正主上马上会见到她,等主上见过之后,就明白她是什么人了。”赵武被齐策笑的发毛,他赶紧问:“可我想现在知道?”齐策竖起一根手指,转移话题:“主上今天见了三郤吗?”赵武点头:“见了,很倨傲,令人难以接近。”“三郤祖父郤缺曾为执政,父亲跛帅郤克也是执政,郤氏经营百年,晋国八卿中,郤氏占了三个,可谓‘其家半三军’,如今郤犨主管人事,其余二郤主管外交,都是油水丰厚的职位,当今晋国中,能与三郤抗衡的唯有智家,智氏加上中行氏、荀氏,势力也不小于三郤,韩厥子替主上定的这门亲,那可是意味深长。”齐策竖起指头,口若悬河的介绍着。赵武随口说:“管人事是肥缺,这我知道,但管外交的怎么也是肥缺了?”师修赶着车,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街上的人群,听到这,他头也不回的插嘴:“肥---管外交才是难以想象的肥缺呢。”齐策点头附和:“主上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该考虑晋国的霸主地位---霸主啊,归附的小国年年要进贡,管外交的就是分配进贡任务的官,哪个国家进献多少贡物,还不是负责官员一句话的事情。而且,那些贡品进贡到晋国,难道会少了主管官员一份,重要的是,他们还是主管贡物分配的官员,小国贡上来的贡品,一份进献给国王后,剩下的贡物各家拿多少,全由他们说的算,你想这样的官职能不肥的流油?”赵武明白过来,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现在的元帅是栾书!”晋国的执政官是中军将,人们常把这位执政官称之为“元帅”或者“元戎”。齐策拍手:“对呀,这就是关键,栾书几次想插手外交事务,目前栾氏与三郤争斗的很厉害,我猜想,三郤在这时不敢另外树立强敌,所以才会允许赵氏复立,他或许没想到,刚刚复立的赵氏居然跟智氏、韩氏关系雄厚,我请主上记住这点,今后赵氏想要左右逢源,栾书是一个可以依仗的墙垣。”师修哼了一声,似乎不满意齐策的激进,他马上打断了齐策的滔滔不绝,口称:“主上,南街妓馆到了。”妓馆里人潮涌涌,齐策是地头蛇,他已经在门口云集的马车里认出了韩起的车夫,便招手唤过这人,询问:“韩起在哪里?”有了这名车夫引路,一行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韩起宴客的地方。从屋中的寂静可以看出,赵氏的复立,并不是广受公卿大夫的欢迎,因为别的妓馆都是高朋满座,这间房内只有寥寥三人,即使凭借韩起的号召力,也不过来了两位公孙。韩起哈哈笑着,他手上紧了紧,一名楚女也在他怀中咯咯笑着,韩起没有起身,指了指身边两位,漫不经心的介绍:“武,我跟你就不客气了,这是魏家的阿相,这是范家的阿匄(gai),你们认识一下。”师修递上一个匣子,低声介绍:“给魏氏!”赵武依言接过礼匣,转交给魏相,口中谦逊:“临行仓促,再加上赵氏又破旧残败,这礼物难以入目,请魏相体谅。”魏相温文尔雅的接过礼匣,转手递给下人,嘴里谦让:“你的冠礼我都没参加,惭愧惭愧!回头我会补上一份礼物,以后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魏相、范匄与韩起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面对赵武态度亲切,活像一名大哥哥,这其中多是韩氏运作的功劳,范匄接过礼物,微笑着说:“其实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你的礼物是什么,我听说你正在编录《百器谱》,啊,什么礼物能比得上《百器谱》。”赵武马上恭敬的示意,随口说:“等《百器谱》编录完毕,一定给各位送上一份。”这话一说,三位公孙悚然动容,他们站起来郑重向赵武行礼:“如此重礼,愧领了!”赵武被他们郑重的态度吓了一跳,师修的脸色似乎不好,频频给赵武使眼色,赵武一边谦逊,一边装作没发现师修的暗示。齐策也改变了脸色,缓缓说:“赵家《百器谱》---我倒没听说主上在编录这本书,不过,这样的消息似乎不适合在妓馆说出来,万一传扬出去,弄不好引发国战。”齐策如此一提醒,赵武这才恍然。这是春秋时代,春秋时代各国为了公输班(鲁班)制作的木匠工具书,为了墨子制作的防守器械图谱,为了《孙子兵法》,不惜勾心斗角,要尽阴谋诡计,甚至要发动国与国长达数十年的战争。庞涓孙膑的故事,不就说明这点吗?确实,这份礼物太贵重了,韩、魏、范三家公孙竟然也不谦让一下,就抢着拜谢,似乎唯恐赵武改变主意。范匄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着,随手又要过礼匣,将手按在匣上,摆出一副粗豪的样子:“小武子既然擅于制器,我很好奇你送出的礼物是什么,哈,阿匄我就不客气了。”按照周礼,当着客人的面打开客人送的礼物,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现在赵武答应送给他们《百器谱》,那么赵武送出的主礼就是《百器谱》,相对于这本书籍,其它的礼物就显得微不足道,所以范匄才要打开看看,这种行为倒不是冒犯。所以没等诸位答应,范匄随手揭开礼盒,取出礼物。礼物一出现,屋中发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范匄举着礼物有点不知所措,他喃喃的说:“太贵重了,这礼物太贵重了。”范匄手里是一只瓷杯,这是赵武随身带来的东西,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喝水的器皿都是笨重的金属爵,赵武嫌麻烦,便从随身带的那盒旅行餐具里取出两只瓷杯,作为日常使用,没想到被程婴看上了,他收起了一只,用在现在这个场合。范家就是“有陶氏”,他们制陶的技术有两千年的技术储备,但瓷器却是第一次见到。赵武车中那套瓷器恰好有点复古的意味,口杯被铸造成近似战国时代酒爵的模样,只是底下少了三足,化作类似三足的凸起,但杯把还可以看出爵耳的模样。这形式能明晰地看出它的春秋风格,又能看出它的大胆演化,因此,这款式没引起众人惊叹,大家惊叹的是它的材质---瓷壁的光滑与晶莹。魏相悚然动容,他招手唤过捧着礼物匣的家仆,伸手揭开了礼匣,脸色变了变,从匣中抓出一把鎏金铁剑。师修在赵武身后轻声解释:“主上在山中曾说过鎏金技术,这次为诸家准备礼物,工匠们试着按主上的说法做了一下,没想到成功了,这是其中最好的一把铁剑。”铁剑不同于青铜剑的厚重,它显得很轻薄,但锋刃很利,这柄剑剑身涂着黑色涂层,只留白色的锋刃部分,黑白对比十分鲜明,而黑色涂层上又用十分古朴的手法画上了当时的祥兽图案,这些图形夸张而古朴,给人以吉详的感觉,整支剑更显得金碧辉煌,十分奢华。魏相伸手弹了一下剑刃,嘴中不自觉的说:“价值连城啊!”韩起跳了起来,连声问:“给我的礼物是什么?”这个问题连赵武都不知道,他顺手接过师修递上来的礼匣,转交给韩起,韩起迫不及待的打开礼匣,赵武认出那是仿造他给清制作的桑木弓款式,制出的一张弓,不过,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这张弓经由专业制弓人士制作出来,比他的手艺要强的多,弓身曲线优美,其上浅浅的雕刻了许多花纹,让这张弓显得很不普通。魏相笑了:“比较起来,似乎起子的礼物显得最朴素,而我魏家的礼物最贵重……”韩起笑着回答:“赵氏对我韩氏有建立之功,赵氏哪怕送我们一根木头也是贵重的,我怎会在意礼物的价值……”韩起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弹了一下弓弦,他立刻面色一变,马上将弓身凑在眼前仔细端详,紧接着,他脸色再变,闪电般将那张弓塞回礼匣,啪的将盒子盖上,回过身来,他脸色郑重的向魏相发出请求:“阿相,魏家甲士雄厚,你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