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见完后,圉某重新返回屋子,低声报告:“车马已经齐备,请主上登车。”这次赵武坐的是广车,这是一种军中冲锋专用的战车。广车旁边卫护的是两辆軘(这个字现在已不存在,意思相当于“屯”,是专门用于防守的战车)车。三辆车的位置是广车突前,軘车一左一右,稍稍落后于广车。三战车每车后有七十名持戈战士。这种战车与现代的战车不一样,它没有车轴,车轮是直接安装在车身的,整个车身的重量全部压在车轮上,所以春秋中,车轮断裂导致“猛将”意外丧身的事例比比皆是。赵武站在战车边,看着战车发呆,他记起了“战国策”上无数的记录……嗯,他似乎还想起,兵马俑里的战车似乎也很少有车轴。赵武的腿有点发软。程婴走上广车为赵武御戎(驾车),师偃、师修披甲持戈持弓为赵武的“车左”、“车右”。一名叫做“鲋”的家族私兵头目登上其余两辆战车为“典尉(车马护卫)”。等所有的武士就位后,程婴高喊一声挥动马鞭,战车隆隆开动。赵武没防备,马车一开动的时候,他身子稍稍后仰,师修马上提醒:“主上,注意仪态,请端坐!”赵武赶紧正了正身子,一手扶着车上的横木,端坐在车中心,他偷眼瞥一瞥身后那浩大的阵容,偷偷吐了吐舌头。没想到紧接着听到的一句话令他大感羞愧,只听师偃望着车后感慨:“赵氏衰落了,宗主冠礼,竟然只出动了三辆战车,我以为我们至少能凑足一百辆。”一百辆,那该有七千五百人,这规模又该多么庞大。听了这句话,赵武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小家子气感到惭愧,他正了正身子,心中琢磨:“冠礼耶,这是春秋时代的大礼,不知道今晚的宴席上会有什么美食,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美女任我品尝,好期待!”今晚没有宴席。战车开进赵城的时候,赵城的百姓聚集在街道两旁,看着他们的领主缓缓入城,沿途,马车经过的时候,所有的领民都跪倒在地上叩首,赵武从没有享受过如此的尊崇,他心中有点沾沾自喜,但师修、师偃不停的在左右提醒他保持端庄,他只好打消了冲百姓挥手,呼喊“同志们幸苦了”的口号。带着一种“我胡汉三回来了”的心情,赵武返回了赵城的程族府,一路所有的奴仆都跪地呼喊,这些奴仆喊得整齐,一下子让赵武听清了他们的呼唤,他们呼唤的是:“恭迎家主上位!”山寨“赵武”的初次路演赵武坐上城主的位置---也是家主的位置,程婴一摆手,几名女姬走入屋内,手里捧着晋国的公卿服装,这时,程婴躬身告退,没等赵武反应过来,座位底下已经见不到男人了。几名女姬跪坐在赵武脚下,赵武愣了半天神,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虽然秀色可餐,但:“(程)婴,这就完了?我肚子还饿着呢?”女姬们在偷笑,摆出任君采摘的媚态,却无人回答赵武的问题。饿着肚子干那事,有点惨!没兴致。赵武返身,放下身调,含着怪大叔的微笑询问女姬:“我的晚饭呢?应该有个宴会吧……没有宴会,总不成---连晚饭都没有吧?”女姬跪地汇报:“家主明日要朝见国君,今晚要绝食、沐浴,诚心占卜……”赵武火了,他嗖的站起来,大喊:“惨无人道!本来这地方一天就吃两顿饭,让人成天老饿得慌,现在还不让吃晚饭……哪有这么折磨人的!奶奶个熊,我不管,拿饭来,谁敢饿着我,我跟他翻脸。”女姬们咯咯笑着,一名女姬回答:“家主,今晚上不知有多少人窥视主的行止,等着寻找主的错失……这吃饭的事情,能忍则忍了吧?我赵氏终究是待罪之族,主不会想为一顿饭,丢了家主之位吧?”赵武看了看这名说话的女姬,用小指挑起对方的脸,怪大叔换上狼外婆的微笑,甜蜜蜜的问:“乖,如此聪明灵巧,叫什么名字?”那女姬笑盈盈的回答:“婢女舂巧,以后还望主以后多多垂怜。”赵武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自言自语:“我以后当然会垂怜你---咱现在是有房有地有车有兵马的大封建领主,目前单身一人,还没有生下接班人,换我们那的语言,俺现在是金牌钻石王老五……乖,拿金牌王老五换一顿肉包子,值不值?……什么,你不知道肉包子是什么?那馒头呢,几个馒头一碟咸菜也行……唉,绝望,我这个‘金牌钻石王老五’头衔,竟然换不回几个馒头,这什么世道!”赵武拼命解释半天,又是哄又是骗,几个女姬似乎听懂了赵武的话,她们虽然生起争宠之心,但还有点胆怯。舂巧左右瞧了一下,低声解释:“我或许能去厨房,倒是能偷出一些肉脯来,但万一被人察觉到奴婢偷盗,奴婢不免是个死,家法森严,恐怕家主那时拦也拦不住---赵氏执法,向来不变通的。奴姬万一死了,怎么算?”赵武眼珠转了转:“我不是要沐浴吗?你们去厨房提热汤,顺便偷几个馒头总行吧,随便藏在身上,带进来偷偷塞给我,这不一切ok!其实,我猜那些家臣也不一定会拦,我难道不是他们的家主,我饿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谁那么不识趣……”赵武在这里诱骗女姬,屋门外、墙角边,师偃与师修蹲坐着窃听,师偃摇头叹息:“主上刚才使了好几种技巧啊,又是哄,又是诈,再加上恐吓,许诺……这种种智慧,用在一个馒头上,为一个馒头折腾,他难道不知道,奴仆私自去厨房偷东西,就是死罪。”师修摇摇头:“依我看来,这位公子哥养尊处优惯了,恐怕耐不得饥饿……也不知道他原先是哪国公子,如此娇生惯养,难怪彼国都亡国了---好了,不说了。明天他还要见公卿与国君,而我赵氏现在处于紧要关头,万一他因为饥饿出了岔子,也是赵氏的损失,我看,我们不妨悄悄帮他一把。”师偃想了一下,答:“程婴已经让我们带来的武士护在院子周围,我看可以让厨房的人离开,让女姬们去厨房烧水供主沐浴,这样,让她们偷窃起来方便。”师修摇头:“厨房里的食物都有记录,即使没有人在,记录也在。女姬们如果偷窃,事后定会被察觉……我看这样吧,你去厨房吩咐,将所有的食物都收藏起来,我去寻找几块肉脯,悄悄放入厨房,事后我俩再打扫一番,便不会有人知道私藏食物的事情了。”师偃点头:“如此,你我分头行事!”师修走了几步,停住问:“你说,我俩如此费心,是不是为了馒头?”师偃仰起脸:“吱,我俩岂是为了馒头,我俩是为了赵氏!”师修点头明白:“原来我俩寻馒头,不是为馒头花心思,而是为赵氏;而那小子为馒头操劳,那是真的‘为馒头’!”院门口,程婴持剑盘坐在地上,他仰起脸来,痴迷的仰望着漫天的晚霞,嘴里自语:“这或许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夕阳,这世界,真让人恋恋不舍。”才发完感慨,师修闪身走出院子,程婴懒懒的冲师修点点头,随口问:“你出来了,院里还有谁守卫?”师修笑着回答:“其实,主上的身手也非常可观,至少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们只要在主上屋里放好武器……我以为,我们无需如此担心。”程婴懒洋洋的回答:“也对,今后该给他请一个剑术老师了,我看主上的剑术不成章法,像是不曾有师承,唯独仗着力大欺人而已。”师修连忙附和,又解释:“师偃还在院子里照料,我独自出去转转。”程婴仿佛看穿了师修的企图,他漫不经心的提醒:“那些女奴不见得个个可靠,再者,庄中的武士也不令人放心,而我们从山中带来的武士虽然可靠,但谁知道他们的嘴是否令人放心,也许,他们会无心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嗯,你不妨去我屋里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