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花瓣如泠月驻留人间,零星花瓣摇晃坠下,轻吻长街,又被轻风扫走,踏入灯火辉煌的骥都。
袅袅花香散入千风,丝丝缕缕淌过喧闹长街,寂寥万巷,流入与楼家相隔甚远的另一处高门。
裴府内宅中。
“啪——”
茶盏猛地被摔下,滚烫的茶水四处迸溅,瓷片碎了满地。
奉茶的仆人还躬身捧着茶盘,被吓得颤了颤,怕触了霉头,惊惧跪下。
裴贵妃摔了一个还不够,抬手又要扔。
负手背身立于一旁的耄耋老者适时开口:“贵妃,够了。陛下体恤你丧子之痛,让你回门修养,你在家中若是言行无状,被人看在眼里,有些话传到陛下跟前,不好听。”
裴贵妃面露不甘,举着那茶杯半晌,最终还是愤愤放下。⑨5貮一陆0貮㈧3
仆从如蒙大赦,就那么跪着徒手捡完碎瓷,囫囵以衣袖拭去茶水,不敢再听下去,手忙脚乱退下了。
屋内没了人,她才咬牙切齿道:“父亲没听到刚才传话的人是怎么说的吗?这小儿偷了我儿的太子之位,我儿尸骨未寒,他便已经借着东宫权势,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铺张浪费,胡作非为!将整个帝都所有的玉兰都送给朝中大员这样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立储以后,他至今不曾来我宫中请安……沈持意如今如此亲近楼家,日后——”
“哪有什么日后?”当朝首辅裴知节回过头来,打断了她,复又放缓语调,“陛下放着帝都里的宗室不选,选一个远在荒州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来当太子,这其中用意,你应该能想明白。”
“能当皇帝的太子,才是真的太子。至于太子如何跋扈,那是言官的麻烦,对我们不重要。”
“陛下在这个关头让你回家暂住几日,便已经是疑心你我手伸得太长。你我此时更该谨言慎行,莫要马失前蹄。”
裴贵妃不语。
她方才不过气劲上来发泄一二,三言两语间已冷静下来。
裴相所言,她也知晓。
裴家如今的处境算不上好。
前太子病逝后,宣庆帝封锁消息,飞云卫日夜兼程赶赴苍州,将还是苍世子的沈持意接进宫。可沈持意在骥都城外突然遭人刺杀,刺杀者身份查清,全都是不知被何人放出的死囚。那些人本就是因杀人越货而被朝廷缉拿的亡命之徒,还都死了个干净,什么都查不到。
若是刺杀发生在昭告天下立沈持意为储君之后,刺客只要手脚做得干净,就算是裴家做的,皇帝都未必在意——宗室子多得是,死了一个,再挑一个便是。
可这刺杀发生在立储之前。
皇帝疑心有人手眼通天,提前知道了密旨内容,趁着还未立储急忙截杀苍王世子。
裴贵妃刚失了太子,裴相又位高权重,裴家不论怎么看,都是最有可能做此事的人。
裴家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通报传话的下人进来之前,裴相和裴贵妃正在谈及此事。
裴相神色平静,只略微皱眉,缓步回到棋盘边,捻起白棋,若有所思道:“东宫易替一事,在宣旨之前瞒得严严实实,连你在宫中都不知晓,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
裴贵妃:“飞云卫?”
“许堪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可能私自拆阅密旨。”
“那还有谁?密旨不过内阁,陛下私底下写好之后盖了印便交由飞云卫护送,经手的人就没几个。总不可能是沈持意自导自演?陛下若是疑心我们,他确实获益最大……”
“此节我也想过——陛下必然也想过。”裴相执棋之手一顿,摇了摇头,“但他纨绔之名由来已久,当年没人能想到苍世子会当储君,他一个远在天边的王侯子弟,何必故作纨绔?而且刺杀那日,他也险些死于刺客剑下,是禁军及时赶到才把人救下。他就算能在许堪眼皮子底下安排刺客,也没办法连禁军的调动都算得分毫不差。”
裴贵妃一滞:“那……”
那便没别人了。
不怪宣庆帝想到裴家。
就连他们自己,推来算去,都快觉得是自己做的了。
“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老首辅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