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然是礼让张瑾走在头里,然而钦差大人却微笑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大人尽可先行,万岁尚有口谕,临行前吩咐下来,要咱家亲口说给王校尉知晓。”
一面又冲王徽眨了眨眼。
众人虽然好奇,却也知道口谕一般都是密旨,不好宣诸众口,自然就让了开去,走在头里,远远地把王徽和张瑾两人落在最后头。
周遭就再无旁人,连下人也没有一个,只有抄手游廊外头泛黄的花木,还有秋日午后清澈的阳光。
“张公公,暌违两年有余,别来无恙?”王徽就露出一个微笑。
“好教校尉挂心,咱家一切都好。”张瑾笑眯了眼,把王徽上下打量一番,轻叹口气,感慨道,“遥想当年初见,校尉还在定国公府做那个世子夫人,一言一行都要仰他人鼻息……而今不出几年,竟已身在边关,威震漠北,还立下了大功,实在令人敬服呀。”
秉笔太监为人十分精乖,他虽与王徽并不特别熟稔,却也知道这位主既然肯从金陵那福窝子里爬出去,来到边关吃苦打仗,如今又立了这样的功劳,那自然就不会喜欢旁人继续叫她“县主娘娘”,索性便称一声“校尉”,定然更加讨巧。
王徽心下佩服,面上谦逊一笑,“当年公公尚在司礼监做随堂,而今也成了秉笔了,末将还未恭贺公公擢升之喜。”
说着就一揖作了下去。
张瑾连忙还礼,吹捧几句,又叹道:“校尉巾帼不让须眉,到底不同一般女子,我们是再想不到您竟能抛却安乐,毅然北上来边塞吃这风沙之苦……便是干爹听闻您在北疆杀敌的事儿啊,也是称叹了好一段时日呐。”
王徽就点头,“这人生漫漫长路,种种遇合变幻、穷通成败,原也非任何人所能逆料的。便是末将自己,偶然回想这些年际遇,也尝自惊讶感慨……”
顿了顿又问,“不知大伴近来可安好?十八年万寿节一见,便再难一睹芝颜,末将这心里头可是牵挂得紧呐。”
“都好,都好。”张瑾笑得越发舒畅,又说几句闲话,就看看左右,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不瞒校尉说,咱家此来除了宣旨,万相爷和干爹也都有话要带给校尉您呐。”
此言一出,王徽不免微愣。
万衍要带话给她,还可以理解,什么时候孔全禄也和她熟到这份上了?
“却不知公公有什么要指点末将的?”她就开口询问。
张瑾诡秘一笑,声音压得更低,“校尉想来还不知道去年腊月出的那档子事吧?宫里头可是乱了套啦……”
一面就添油加酱地把皇后落马、付氏上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更是着重描述自己和孔全禄在过程中起到的关键性作用,若王徽是个全然不知情的,只怕就要把皇后最后能定罪的功劳全算在这俩太监头上了。
一面听,她心下念头就转得飞快。
当初她只是嘱咐万衍在前朝使劲,再加上付贵妃在后宫呼应,李女史、彤史赝本、董稳婆、红儿,还有盈袖等人的供词,到时怎么也能让皇后吃不了兜着走,就算彤史之事没有凭据,当年付婕妤小产之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的。
只消咬死了这一个罪名,中宫就算不被废,至少也不能再插手后宫事务。
等到付明雪在后宫之中独揽大权,自然就可以为之后的废除女子禁升令一事添油加火了。
却没想到——万衍手里还握着孔全禄这条线。
想来应该是这位年轻的右相抓住了孔大伴什么把柄,才逼得人不得不就范……
不过看张瑾这个样子,倒也不像是阳奉阴违,如此倒也能约略猜到孔全禄的一些心思,似乎——也不像是全然被迫才跟万衍合作的?
也就是说……这位伴驾二十多年的孔大伴心里,对穆皇后,甚至是对永嘉帝本人,也是有那么些不满的?
她这边还在思索,张瑾那厢还在继续说:“您是皇贵妃娘娘的表妹,万相与您亲厚,咱们几个心里自然有数,您什么都不必多说,放心就是……”
一边说还一边笑得贼兮兮地去瞅她。
王徽就忍不住又是一挑眉毛,怎么这万衍和付明雪偷情的事情,这俩大太监竟也晓得?
就见张瑾鬼鬼祟祟从怀里摸出个白纸信封来,递到她面前,小声道:“这是万相爷写给您的,嘱咐您阅后即焚……校尉放心,这火漆封得严实,咱家可是一眼都没敢多看呐。”
“公公辛苦,多谢公公了。”王徽笑着谢过,接过信封,倒也不避讳,直接用指甲划破火漆,把信函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