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永嘉帝却没有再帮她说话,只是微眯了眼睛望着她,表情里已带了几分猜忌。
显然是被皇后先前那句狠话勾出了疑虑。
付贵妃哽咽一声,委委屈屈跪下,雪白贝齿咬住红唇,轻声道:“娘娘要臣妾跪,臣妾跪下便是,左右您是一国之母,便算时时想让天下女子给您跪着玩,那也是份所应当……”
到了这个节骨眼,依旧不忘了耍嘴皮子
穆皇后怒极反笑,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理会贵妃,转而面向永嘉帝,恳切道:“陛下,此等宫闱丑事,您待会听便听了,可千万莫要为贱人动肝火,龙体贵重,这等事体还不值得您生气……”
“有话快说!”永嘉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却看都不看穆皇后,只是一直盯着付贵妃,目光锋利如刀刃。
“是。”穆皇后面色凝重,缓缓扫视屋内诸人,“臣妾得知此事也有几日了,初时只是道听途说,当时还生了一顿气,只道是有人污蔑贵妃妹妹,竟传出那等不入耳的腌臜话来,还传口谕到各宫申斥了一番。”
“可这两三天来,却是种种证据一一涌现,甚至前任掖庭令女史也携了证据入宫,求见臣妾,言之凿凿,铁证如山,实在……实在由不得人不信。”说至此,穆皇后脸上也流露几分沉痛之色,从盈袖手中拿过那包袱,铺平在桌上打开来。
“陛下请看,方才宴饮之时,那李女史便献了这册彤史上来,底下人不敢耽搁,就忙忙地送到正殿,臣妾看了,这才……”她似是不忍说下去,只把彤史翻到其中一页,捧到永嘉帝面前。
“陛下请看,此乃永嘉十年三月份的燕亵笔录。”她一面说一面看了付贵妃一眼,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付贵妃跪在那处,又是焦急又是迷惑,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眼,却总是不能如愿。
永嘉帝接过彤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陛下可还记得,那年贵妃还是婕妤的位份,腊月底小产,下来的是个足月的男胎,”穆皇后就轻言细语地在皇帝耳边提着醒,“按理说,这孩子该是当年三月下旬怀上的。”
永嘉帝看得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指颤抖,几乎拿不住书卷。
陈德妃和刘昭仪也猜到了事情真相,各自对视一眼,神情各异。
穆皇后带着快意向下瞟了一眼,就见付贵妃跪在那处,显然也猜到了几分,脸上表情又惊又怒,似是按捺不住就要站起来,却被她身边那宫女一把拽住,脸色惶恐地朝她摇头。
……奇怪,那宫女看着眼生,不像是玉蕊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皇后却并未在意,只是接着道:“……然而,臣妾翻遍了那几日的彤史,也并未看到有付婕妤侍寝的记录啊。”
“付明雪,永嘉十年年底小产的那个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她提高音调又问了一句,语意凌厉至极。
付贵妃早已白了脸色,胸脯不住起伏,呆愣半晌,忽然大声道:“什么李女史,竟敢如此污蔑本宫!含血喷人!我们都知道,彤史录本全都好端端躺在掖庭令里,这劳什子女史又如何能凭空变出一本来?”
此言一出,永嘉帝也抬起头来看向皇后,脸色仍是难看,却似是缓过了一口气。
穆皇后丝毫不惧,给皇帝行了个礼,又道:“臣妾也曾看过现下掖庭令里留存的那一本,两本相照,确是难辨真伪,然而……”
她就絮絮地把李女史探到当年付贵妃想要“加害蒋良才”,结果自己弟弟却误食了毒|药,“不治身亡”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也面露悲悯之色,揩揩眼眶道:“臣妾想着,贵妃是否想害那奴才,此事尚有待考证,然而李女史一心为弟复仇,其情却是可悲可悯!她手中证据若是做了假,凭陛下如炬慧眼,还能看不出来?若真是存心污蔑贵妃,那可是要杀头的罪过的!”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显然是宁可拼个玉石俱焚也一定要复仇,手里证据自然是千真万确的。
“皇后娘娘说的是,”刘昭仪就适时地站出来,款款行了一礼,“臣妾这么瞅着,这本彤史不论封皮还是内页,都与平日所见一般无二,若真是有假,那李女史不过一介女官,又早早放出了宫,无财无权的,又去哪里寻得这样巧手的匠人做了赝本出来?更何况做赝本也是需要真本做参照的,便算找到了匠人,那也是无从做起呀。”
“您说是不是呢,贵妃娘娘?”一面说一面就横了付贵妃一眼,脸上笑容十分灿烂。
“你——你……贱人!”付贵妃怒极,娇美的脸蛋都有些扭曲,伸手指住刘昭仪的鼻子,颤抖一阵,终是放手,长睫一闭,两行珠泪滚滚而下。
“陛下,臣妾是清白的,”她睁大一双泪眼,定定凝视着永嘉帝,“那是您的孩子,您忘了吗?那年三月份,您足足幸了庆熹宫十六天,三月二十之后也有六七日是在我那里过的夜,如何……如何就凭这么一本册子,几句人言,就——”
然而话未说完,就听咣啷一声脆响,却是永嘉帝把手边的青花茶盅砸了下来,正碎在付贵妃身前,温热的茶水溅到她手背上。
“……贱、妇!”永嘉帝盯着付贵妃,双眼像要喷出火来,咬着牙一字一顿,“枉朕——怜惜宠爱了你十二年……”
皇帝眼中有不容错辨的杀意,付贵妃脸色惨白,好似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