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执掌太医院几十年,对于哪位太医是哪个宫的近人,何老院判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种事涉及宫闱秘辛,搞不好就是杀头的罪过,自己离着乞骸骨也没几年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见何院判如此上道,付贵妃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下,悄悄松了口气。
“何大人过谦了,你有回春妙手,那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她就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你年纪也大了,又专事陛下,等闲事体也不敢劳烦你……陶秉先也常过来给我问平安脉,便让他先过来罢。玉蕊——”
玉蕊会意,递上了厚厚的封红。
何院判谢过恩,收在了怀里。
也不知何院判在御前是如何奏对的,又许是因为永嘉帝实在宠爱付贵妃,总之陶秉先很快入了宫,进偏殿寝殿呆了一会,就开出来好几道方子,密密嘱咐,必须定时定量服用,今晚有可能烧起来,若能捱得过,一条性命当可平安回转。
当晚王徽自然没有回定国公府,而是睡在了庆熹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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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非要做那事不可?”付贵妃坐在王徽对面,紧紧盯着她,一丝一毫表情也不想放过,“就——老老实实当你的世子夫人不行?虽说定国公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也快到头了,但我求求陛下,你又有救驾的功劳,哪怕公爵不行,侯爵的爵位至少也能绵延个两三代……若你实在腻味了孙家,我也可打包票帮你和离,到时再凭你自己的手段,又有我、国师和箐郎帮你,和离了也照样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哦?表姐能助我和离?”王徽眼睛一亮。
“……眼下是不太可能,但有个三五年工夫,总能磨得陛下同意……哎呀,你这人,怎就只听见这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表姐所知即所得,徽不敢隐瞒,”王徽笑了笑,“和离,我要;那个位置——我也要。”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明确了自己心中的野望。
只那语气却仿佛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玩物,而非万乘之尊的九五之位。
她已换了衣服,头发重新绑了马尾,意态悠闲地坐在那里,手执一杯香茗,眼睛微眯,仿佛流连于袅袅的茶香,即便身坐堂皇富丽的九重宫阁,也偏偏流露出闲云野鹤、青崖白鹿般的写意风流。
嘴里却说着要诛九族的话。
付贵妃又是一颤,下意识四周望一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自从年初宫宴之后,她和王徽就过从甚密,心里也确是十分喜欢这位性情大变的表妹,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忙,这次万寿节,更是从头至尾——若事情败露,她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的。
退一万步说,便算之前她和王徽依旧是断了音讯的状态,没有恢复感情,可就凭着这层中表之亲的血脉亲缘,一旦王徽犯事,她也是走不脱的。
这条贼船,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坐上了。
甚至不止她一人,她的爹娘,他们付家,还有万衍、国师……
“……姑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好女儿!”付明雪不由气苦,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这么个……大逆不道的表妹!”
王徽浅笑盈盈,“表姐心疼我,我是知道的。”
“叉出去!哪个心疼你了?”付贵妃剜她一眼,有点动了真火。
王徽叹口气,揉揉眉心,沉吟片刻,开口道:“表姐不须动怒,日后如何行事,我心里已有章程。你放心,十年之内,我不会举起反旗,况且也无需表姐主动做什么,你便在这庆熹宫里稳坐钓鱼台就好,一切自然有我……只是偶尔会有些小事,若表姐能仗义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付贵妃面沉如水,只是不语。
“表姐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王徽笑眯眯一拱手,行了个礼。
付贵妃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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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有整整三天三夜,付贵妃再没踏足偏殿。
王徽知道造反这种事,即便放在未来也不可小觑,更何况是等级阶层意识浓重的封建古人……她这表姐虽钟灵毓秀,要接受这种事,也是需要时间的。
她也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呆在庆熹宫“养伤”,陶秉先每日都要来请脉,然后开出新的方子,显得她伤情十分沉重,但同时也在一步步慢慢好转。
终于,到了第四日上,付贵妃一大早就来到了偏殿。
彼时王徽正与濮阳荑喂招,濮阳荑功夫不弱,王徽也有意多让她几招,看看她的水准,两人就打得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