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脚步未停,直接往顾旦走过去。
桓睢并不曾生气,只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仍旧放松地倚靠着门柱。
“主君。”升起一团护持笼罩他们两人的薄光,顾旦拱手与孟彰见礼。
“不必多礼。”孟彰抬手,“你日前传讯与我说的那卷药经,可是真的?”
“不敢欺瞒主君。”顾旦端正脸色,从他自己的随身小阴域里捧出一个木匣来,“请主君过目。”
孟彰接过那木匣,里头果真摆放着一卷用竹简串联而成的书册。
感受着书册中萦绕不散、饱浸岁月气息的道韵,孟彰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真是战国以前的药经,很好。”他将木匣子重新合上收起,又看着顾旦问,“你为我取来这卷药经,可谓是功劳不少。说吧,你想要什么?”
顾旦摇摇头,很认真地问:“主君,我能成为你的部属了吗?”
孟彰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先前都是我在妄称主君,”顾旦说,“如今主君可能承认我了?”
“你果真还是要入我麾下?”孟彰问,“十余年过去,我只在闭关,久未有动作,而你如今……”
“也已与往日大不同了吧。”
孟彰不消多加探查,只张眼一望就知道现在的顾旦早不是当年那个局束迷茫的少年郎了。
当年的那个少年郎空有一腔意气却不知该往何处使劲,坚定又迷茫。而现在的顾旦……
孟彰看着圈拢在薄光中、面容未曾改变的少年书生,也是有些感慨。
现在的这少年书生眉眼疏阔、意态坚定,已是不逊色于那些望族郎君了。
“你有更好的去处。”
不论是太学,还是诸子百家;不论是皇族司马氏、各大世家望族,还是于岁月中无声隐匿的各家各门,都是很愿意接纳这样的少年的。
顾旦摇摇头,再开口却是对孟彰说:“不瞒主君,我也曾经犹豫动摇过。”
十余年的时间,哪怕对于他们这些阴灵来说,也弥足珍贵。
用十余年乃至可能更漫长的时间去等待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真正接纳、承认他的主君,真的很冒险,也很需要魄力。
顾旦也曾经犹豫动摇过,但他都坚持下来了。
“主君,我在外间行走时候,见到了一些很特别的鬼婴胎灵。”
孟彰眉梢动了动。
“他们跟我曾经所见到的那些很不相同。我以为他们只是不多的几个例外,但我跟他们待了几日,却发现是我想错了。”
“他们不是例外。”顾旦很是放松,他甚至是满足的,“他们是千百个中的一员。”
“而他们,还在收拢着更多的散落的鬼婴胎灵,教导他们、培养他们。”
“鬼婴胎灵……他们终于可以补上了他们的缺失,开始真正地做个人,开始真正地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去看自己。”
孟彰认真地听,不曾打断他。
顾旦的眼睛却在这一瞬聚焦,落在孟彰的面上。
“那个时候,我想要放弃了,我觉得我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路。”
在阳世亡故落在阴世做一渺茫阴灵,顾旦是凭着自己在生时候的不甘渴盼才挣扎着来到太学,又靠着苦读、勤恳才得了童子学里罗学监的青眼,得以在这里为自己挣出一个新的起点。
可是在那之后,他想要做什么,他自己却也没想明白。
固然,在他刚刚转变身份、从伴读的书童到成为太学里的正式生员的第一时间,他就为他自己择定了主君,但那个时候是他自己在一力认定,他所认定的主君却始终兴致缺缺。
这对他是一重打击。
所以当他见到那些不知不觉大变模样的鬼婴胎灵、当他被那些鬼婴胎灵的改变震撼,动心追随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另行择主的。但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旦看着孟彰的眼神满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