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经权倾朝野、翻云覆雨的藤原家主,连同他的野心、他的不甘、他的罪恶,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那柄名刀小乌丸,静静地躺在旁边,刀身依旧寒光凛冽。
藤原道月看着那滩污浊的血水,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悲哀,随即化为一片枯寂的死灰。她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又仿佛彻底耗尽了最后的心力。
随即颤巍巍地弯下早已不再挺拔的腰背,用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费力地捡起了那柄沉甸甸的小乌丸名刀。
刀锋上,犹自带着一丝主人颈血未冷的微腥。道月双手捧着这柄象征着藤原氏最高权柄与传承的神兵,如同捧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步一步,步履维艰地走到王修马前。
她仰起布满沟壑的脸,浑浊的老眼带着复杂神色,将刀高高捧起,递向马背上的王修,声音苍老而疲惫:
“拿着吧,无论你认不认这身血脉,此乃藤原家主的信物。有了它,便算是正了名分。”她喉头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藤原氏的未来,早已随着那滩血水和城外震天的喊杀声一起,彻底崩塌了。
王修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传世名刀,空洞的目光缓缓从道月苍老绝望的脸上移开,越过他佝偻的身躯,投向远处。
那里,硝烟渐散,一面残破不堪、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赤底麒麟战旗,正在被炮火撕裂的平安京残破城垣下猎猎招展,旗面上沾满血污,却掩不住那睥睨天下的峥嵘锐气。
王修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无比坚定,如同寒冰乍破,锋芒毕露。那在人群中冲杀的高大身影,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照亮了她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是杨家人!”王修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激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在这片血腥的修罗场上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藤原氏的脏血,早已流尽!”
话音未落,她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栗色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踏过那滩污浊的血水,踏过藤原道月捧着刀僵立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朝着那面猎猎飞扬的赤色麒麟战旗,朝着那片被炮火撕裂的残破城门狂飙而去。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呼啸着掠过尸骸狼藉的旷野。
杨渝勒马立于乌云踏雪之上,身上的赤甲浴血未干,亮银枪斜指地面,枪缨上的血珠犹自滴落,凤目含煞,扫视着眼前这片被彻底打垮的战场。
天皇近卫军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赤铜洪流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地残破的甲胄、倒毙的战马和层层叠叠的尸体。零星的反抗如同投入沸水的雪片,在麟嘉卫和螭吻营残部冷酷高效的绞杀下迅速湮灭。
杨炯策马行至她身侧,那张刚毅的脸上也满是疲惫与血污,但眼神却亮如寒星:“藤原老贼伏诛,影武者、藤甲兵主力尽灭,城头禁卫军被巨炮轰散,天皇龟缩皇城,看来大局将定。”
杨渝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尸山血海,投向远方。
只见王修正策马穿过尸骸遍布的战场,朝着城门疾驰而来,她那单薄却挺直如剑的背影,在破开乌云的万道金阳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
杨渝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传令!”杨渝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凤鸣,穿透整个战场,“全军整队!目标——平安京!入城!”
“遵令!”毛罡、姬德龙、贾纯刚等将领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号角长鸣,苍凉、雄浑、带着铁血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再次撕裂了短暂的沉寂,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了苏醒的咆哮。这号角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嘹亮,都要激昂,带着一股席卷天地、涤荡乾坤的磅礴气势。
呜——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起,整个战场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散落在战场各处,正在打扫残局、包扎伤口的赤甲士兵们,闻声猛地挺直了腰杆,疲惫不堪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他们迅速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负重,抓起身边染血的兵刃,踢开脚下的尸骸,如同百川归海,向着那面屹立在残破城门前的赤色麒麟战旗下汇聚。
铿锵!铿锵!铿锵!
铁甲撞击之声由疏而密,由远及近,最终汇成一片连绵不绝、沉重无比的金铁轰鸣。赤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在麒麟旗下迅速凝聚、排列。
破损的甲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染血的刀枪如同森林般举起,无数双眼睛燃烧着胜利的火焰,死死盯住前方那座象征着扶桑至高权力的平安京皇城。
整军完毕,蹄声如雷。
杨渝一马当先,乌云踏雪长嘶裂空,亮银枪直指前方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城门豁口。
“大华——!”杨炯大吼一声,声如金石交击。
“万胜——!!!”数万将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山呼海啸般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残破的城墙簌簌发抖,震得天空中最后几片残云都似乎要消散。
铁蹄踏碎泥泞与尸骸,沉重的步伐撼动着饱经蹂躏的大地。赤色与黑色交织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冲向那被巨炮撕裂的平安京城门。
铁流滚滚!刀枪如林!战旗猎猎!杀气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