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忽听得雅乐大作,先是编钟轻击,如清泉漱玉;继而琴瑟和鸣,似凤鸣九霄。
但见受命坛后转出一队仪仗,前有八对宫娥,手提金炉,焚着御香;后有十六名太监,各执日月扇、孔雀屏、红纱灯、金瓜钺斧诸般器物。
在这仪仗簇拥中,新皇李漟缓缓步出。
但见她头戴十二旒平天冠,垂白玉珠十二串;身穿赤红衮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
虽是一身帝王冠冕,却掩不住那女生男相的英挺之气。数日不见,她清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面庞显出分明棱角,一双凤眼却比往日更加明亮,顾盼之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那衮服宽大,更衬得她身形纤长,立于坛上,真如孤松之独立,玉山之将崩。
只见李漟徐步登坛,每上一阶,乐声便高亢一分。
至坛顶,先向天地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继而在宝座前肃立。
田令孜高唱:“请陛下升座——!”
李漟便转身,稳稳坐在那九龙宝座之上。
这一坐,坛下文武百官、各国使节齐刷刷跪倒,山呼海啸般喊道:“臣等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动地,惊起殿角宿鸟,扑棱棱飞入云霄。
李漟端坐宝座,目光缓缓扫过坛下众臣。
在看到杨炯时,她的目光微微一顿,旋即移开。这一顿虽只刹那,杨炯却看得分明,那眼神深处,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是怅惘,又似是决绝。
紧接着,礼部尚书出班,呈上传国玉玺。
李漟亲手接过,置于案上。
随即,田令孜又宣第二道诏书,乃是改元开禧、大赦天下之事。
诏曰:
“朕承天命,嗣守丕基。虽覆载之恩,岂忘于夙夜;而黔黎之望,实在于焦劳。
爰考旧章,式颁新历。其改元开禧,布告迩遐,咸使知悉。
自开禧元年五月六日昧爽以前,天下囚徒,罪无轻重,已结正未结正,已发觉未发觉,咸赦除之。
敢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这诏书读毕,坛下又是三呼万岁。
声浪过后,李漟徐徐开口,声音清越,竟压过了余音:
“朕以冲人,嗣守鸿业。惟怀永图,若涉渊冰。思与群公,励精求治。革累朝之苛政,慰四海之劳生。凡尔臣工,各宜矢勤矢慎,一德一心。庶几上下交儆,共享升平之福。”
这番话虽不长,却是字字千钧。
坛下众臣听在耳中,各有思量。梁王一系的,多是面无表情;新进的“五鬼”,则面露得色;中立之辈,俱是凛然。
杨炯在班中听得明白,心中暗叹:李漟啊李漟,你这番励精图治之言,若是真心,该有多好!只可惜,你我要走的,终究不是同一条路。
礼成,雅乐再起,奏《十二安》。
李漟起身,在仪仗簇拥下离坛还宫。文武百官依次退出,个个神色凝重。虽是新皇登基,万象更新,然这大庆殿前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至此,大华乃改元开禧,帝统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