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暗暗叫苦,举杯饮尽罚酒,又思索片刻,轻声道:“山!叠嶂层峦翠色残……”
杨炯闻言抚掌大笑,意气风发地起身踱步:“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袍袖翻飞间,惊起檐下风铃叮当,气冲斗牛。
约翰也已微醺,扶额勉强续道:“山!雾锁云封行路难……”
杨炯拍案叫绝,震得酒盏叮当,再次截断他话语:“妙极!且听我这句——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柱其间!”
话音未落,自己先仰首饮尽三杯。
这异域王子起初尚拘谨,几轮下来,见杨炯这般豪迈,也渐渐放开了。
虽终究不及杨炯才思敏捷,却也在推杯换盏间连饮了十余杯。
烛影摇红间,但见他碧眼朦胧,金发微乱,犹自举着空杯要与杨炯对酌,引得杨炯哈哈大笑。
“不成了不成了!”约翰摆手讨饶,话音已带了几分娇嗔,“杨兄这酒令太过刁钻!”
杨炯此时也已醉意醺然,拍案笑道:“罢了,咱们换个简单的,猜拳总会吧?”
于是二人又猜起拳来。
约翰学得极快,不过三五轮便掌握了诀窍。
一时间雅间内呼喝声起,好不热闹。
约翰输时便蹙眉嘟囔,赢时则抚掌欢笑,那神态动作,竟比女子还要灵动三分。
酒至半酣,约翰忽然摇摇晃晃起身,扑到窗前,对着夜空纵声长啸:“啊——!终有一日,我要一统天下!定要让拜占庭如大华这般富庶繁华!”
杨炯靠在椅背上,闻言大笑道:“好志气!我劝你不如先回去宰了你那偏心的老爹和碍事的弟弟!到时候我助你登基为帝!”
约翰满腔豪情被这话噎在喉间,转身嗔道:“杨兄休要说笑!却不知你有什么志向?”
“我?”杨炯摇摇晃晃站起,一脚踏在椅子上,挥袖道,“当然殖民天下了!就先从那个英格兰下手!”
约翰困惑地偏着头:“殖民?这是何意?”
“殖民就是……”杨炯醉眼迷离,大手一挥,“就是抢钱抢粮抢娘们!”
约翰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分明就是打仗掠夺,偏要造个新词。难怪教士们都说大华人虚伪……”
“你说什么?”杨炯醉态可掬地凑近。
“没、没什么!”约翰连忙摆手,又好奇道,“杨兄与英格兰有仇?”
“有!仇深似海!”杨炯激动地站上椅子,朗声诵道,“鸦片流毒于中国,纹银潜耗于外洋,凡在臣工,谁不切齿……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他越说越激动,双目赤红,浑身颤抖,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场百年国耻。
这番没头没脑的痛斥,倒把约翰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是鸦片?竟如此可怕?”约翰扶住摇摇欲坠的杨炯,“再说英格兰与大华相隔何止万里,我在大华这些时日,从未见过一个英格兰人?杨兄何以如此痛恨?”
杨炯发泄完这通怒吼,似用尽了全部气力,瘫坐在椅上,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约翰凝视着这位大华最年轻的权臣,回味着他方才的醉语,忽然眸光一闪,自语道:“莫非……杨兄是看上了英格兰那位玛格丽特公主?”
他越想越觉有理,不禁失笑,“都说杨兄好公主,果然不虚。连远在天边的英格兰玫瑰都惦记上了?”
沉吟片刻,约翰不自觉地抬手轻抚自己灿烂的金发,深深望了酣睡的杨炯一眼,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终是悄然起身,掩门而去。
唯留满室酒香,与杨炯一人的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