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接过茶盏,却不就饮,只怔怔望着她侧影。
夕阳余晖洒在她脸颊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忽然想起去年西征时,二人在大漠中相依为命,雪夜共历生死的日子。
往日情分犹在,如今却要各奔东西,不由心中复杂,化作一声长叹:“小雀儿,天下虽大,你又能去往何处?不如……就留在长安罢。”
李嵬名闻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侧过头去,那双蓝眸在暮色中闪烁着晶莹光芒,良久方低声道:“大夏故地,已无我立锥之处。不去西域,又能去哪里?”
“去西域做什么?”杨炯追问道,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
李嵬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直直望着杨炯:“那留在长安又能做什么?你让我留下,无非是怕我去了西域,日后领兵来犯。可如今大夏旧部已被你清扫殆尽,我只想去西域,给腹中孩儿谋一份家业,这也不成么?”
杨炯听她这般说,不由嗤笑出声:“李嵬名啊李嵬名,你何时才能清醒?西域是什么地方?那是虎狼盘踞之地!
你一个弱女子,带着身孕,无兵无饷,拿什么立足?等李宁名长大了,等这孩子生下来,你以为他会甘心将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
“那你要我怎样?”李嵬名声音陡然提高,引来路人侧目,“乖乖待在长安,做你笼中的金丝雀么?我偏不!就算只有一兵一卒,我也要为孩儿打下一片天地!大不了……大不了我一路向西,打到天涯海角!我就不信,这茫茫天地,竟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她说得激动,胸脯不住起伏,那双蓝眸中满是倔强。
杨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正要反驳,忽听得前方人声喧哗,夹杂着打斗之声。
举目望去,但见一处空地上围了许多人,中间一个异族大汉正在与一书生街斗。
那异族大汉身材异常高大,比周围的大华人高出近一个头,膀大腰圆,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甲,皮甲上镶嵌着银色的铆钉,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棕色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把弯刀,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彩色的宝石。
大汉头发呈深棕色,编成几条粗辫子,垂在肩膀上,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呈卷曲状,眼神中带着几分倨傲与轻蔑,下巴微微抬起,仿佛根本没将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与他对打的书生,身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秀,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显然不是那大汉的对手。
只见那大汉一把抓住书生的手腕,用力一拧,书生便疼得“啊”了一声,折扇掉落在地上。
书生不甘心,另一只手挥拳朝大汉的胸口打去,大汉却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一拳,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书生的胳膊,将他往旁边一甩。
书生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刚想站稳,大汉又上前一步,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书生的小腹上。
只听“砰”的一声,书生被踹得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一旁的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书生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捂着小腹,不断哀嚎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大汉见状,仰头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笑声洪亮,震得周围人的耳朵都有些发疼:“都说大华人物风流,武艺高强,原来都是银样镴枪头!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来会会你厮都令厮孟判爷爷?”
原来这汉子名叫你厮都令厮孟判,乃是塞尔柱突厥的武士。
经他这一嚷嚷,围观众人虽愤愤不平,但见他那般威势,竟无人敢上前。
杨炯本就满腹怒气无处发泄,见这异族人在长安街头如此嚣张,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正要分开人群上前,忽听得一个生硬的华语响起:
“你厮都令厮孟判!休要猖狂,本王子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