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娇斥方落,众将士纷纷凝眸细看。
但见雨幕中忽现两道纤影,李泠身着月白软烟罗裙,手持一柄通体莹澈的冰魄剑,踏水而来,衣袂飘飘竟不沾半点污浊。
其侧一人尤为奇特,虽挺着八月孕腹,面容寻常如市井妇人,然眉宇间隐有龙凤之姿,双眸如寒潭映月,顾盼间自生威仪,正是易容而来的九公主李渔。
“你怀着身孕,不在府中静养,跑到这蹚什么浑水?”李漟先沉了脸,声音里带着帝王的训斥,虽狼狈却仍有几分威严,“就不怕动了胎气,折了皇……王府血脉?”
杨鲖哪顾得上这些,被文竹扶住才没摔在水里,鬓发湿贴脸颊,连擦拭的功夫都无,急声道:“长姐!大姐!且慢动手!这里头有误会,天大的误会!当年往事,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误会?”李淑桃花眼眦裂,银甲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得淡了,却更显狰狞,“我娘死在深宫,我亲眼所见,你说这是误会?”
李漟亦是冷笑,抬手抹去脸上血水,凤眸里杀意凛冽:“李淑引兵入宫,是为反贼!何来误会?她亲手屠杀宗室,这又岂是‘误会’二字可揭?”
“今日这贱人必死!”二人异口同声,恨意在雨里撞得脆响,竟无半分转圜余地。
杨鲖急得跺足,积水溅湿裙摆,她猛地扯过身旁李泠。
“你说!”杨鲖声音发颤,攥着李泠衣袖不放,“这事只有你清楚,你再不说,她们今日必要横尸在此啦!”
李泠望着满地尸骸,雨水里的腥气越来越重,无奈叹道:“此事……”
“有什么好说的!”李淑怒喝打断,一把推开拦路的杨鲖。
杨鲖本就体虚,被推得踉跄,幸而青黛及时扶住。
李淑却不管不顾,挥拳直奔李漟面门,这一拳攒了十数年的恨,指骨带风,竟将雨丝都劈开几分。
李漟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她头向后仰,重重摔在积水里,浑浊水花溅了满脸。积水灌进口鼻,她呛得撕心裂肺,却仍撑着爬起,双腿猛地夹住李淑腰身,双拳如雨点般砸在她背上:“你个贱人!敢打朕!今日定要撕了你这张狐媚脸!”
李淑疼得闷哼,反手抓住李漟长发用力后扯,指甲在她脸颊划出深痕,血珠混着泥水往下淌。
二人在及腰积水里扭作一团,头发散乱如枯草,衣袍撕裂处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肤,哪还有半分公主模样?
李淑银甲歪斜,素白中衣染透鲜血;李漟龙纹红袍破碎,玉带早失,像个泼妇般嘶吼:“你屠我宗室!杀我亲弟!你娘死得不冤!”
“你敢提我娘!”李淑掐住李漟脖颈,指节用力到发白,“我今日便让你为我娘偿命!”
周遭士兵本因李泠出现停了手,见二主再斗,哪还按捺得住?
青龙卫里率先爆一声怒吼:“兄弟们!大公主还在拼命,咱们岂能退却!杀呀——!”
这话如火星落枯草,青龙卫士兵红着眼再次扑上,有攥着断枪头的,有握着卷刃刀的,连个十五六岁的小兵都攥着块带血石头,趟水冲向瑞鶠卫。
瑞鶠卫虽只剩不足百人,却个个精锐,校尉周凛长刀滴血,大喝:“忠义在心!卫我家国!!!”
杀声再起,震天动地。
雨水、血水、泥水搅作一团,分不清谁的铠甲、谁的兵器,只余下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兵刃相撞的脆响。
青龙卫小兵陈华,脸上还带着稚气,手里攥着柄断柄短刀。见瑞鶠卫一刀劈倒同乡,他立时红了眼,从后合身扑上,双臂死死箍住那人腰身往水里按。
瑞鶠卫挣扎着反手要刺,陈华却张口咬在对方脖颈,牙齿嵌进肉里,鲜血涌进嘴里也不松口。他趁机摸起断箭,猛地刺进瑞鶠卫后心,对方闷哼倒地,他也脱力趴在尸身上,喃喃道:“爹……娘……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