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青等人走进去时,就看见了曲宗曼巴。
他五十来岁,个子不高,也不算矮,就像高原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石头,不扎眼,却扎实。
背没驼,但也不似年轻时那般挺得像标枪,微微有些躬,被经年的风雨压出一点弧度,却更稳。
脸是深褐色的,比古铜色更沉,是日光晒透,风雪刮透了的颜色。
皱纹密,从眼角漫到鬓角,又顺着脸颊往下爬。
眼睛不算大,眼窝有点陷,瞳仁是深褐色的,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不亮,却静,能映出云影,也能看透人心。
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堆起来,像揉皱的羊皮纸,却暖。
头发大半已经白了,剩几缕灰黑,胡乱地拢在脑后,用根磨得光滑的牦牛骨簪子别着。
穿一件藏袍,深蓝色,边缘磨得发浅,袖口和领口缝了又缝,针脚粗,却结实。
曲宗曼巴不懂中原话,中原话到了这里,都成了没根的浮萍,漂着,落不下来,双方都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葵青的手,在半空打手势。
半天,曲宗曼巴才懂,他喉结动了动,忽然抬手,指了指吴小姐,又指了指屋里。
门轴吱呀,像谁在哭,有草药味涌出来,苦得呛人。
屋里是暗的,唯一的窗糊着破布,光挤进来时,已经瘦成了条,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葵青的影子刚进门,就撞上了床上的人。
那个人躺在那里,小腿的伤口上敷着草药糊,黑绿黑绿的。
是老喇嘛,没想到,他也在这里治伤。
老喇嘛眼皮忽然猛地一跳,他的脸,一下就白了。
他看见了走进来的葵青等人,葵青当然也看见了他。
他扶着桌子坐直,只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疯转。
跑!必须跑!
跑出去,离开这里,离这三个疯子越远越好。
忽然有光,就那么一闪。
不是阳光,是刀光,却比阳光更刺眼。
快得让人看不清,只觉得眼前一花。
然后是血,血花四溅。
老喇嘛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还在桌上,却短了一截。
地上有东西在动,是手指。
五根手指,蜷曲着,像刚被踩死的虫子。
是他的,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