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褪色的“醉”字缺了半边,倒像是在嘲笑这世间半醉半醒的人。
楼里点着十七盏灯。
十盏在一楼大堂,七盏在二楼雅间。
大堂的茶碗粗粝,边缘磕碰出缺口,盛着的却不是茶——是烈酒。
穿短打的脚夫,佩长刀的镖师,还有蒙着面的神秘客,都在这喝酒。
没人说话,只有酒液入喉的咕咚声。
二楼临窗的雅间,竹帘低垂。
帘后坐着个男人,面前摆着一坛女儿红。
是索命,或者说,是另一个索命。
他倒酒的姿势很慢,似乎时间在他手里能被拉长。
楼下大堂突然传来摔碗声,有人低吼。
“说!镖银到底藏哪儿了?”
回答他的是骨头碎裂的脆响。
柜台后的老板娘,猩红指甲敲着账本。她眼角的胭脂晕开,像朵开坏了的牡丹。
见多了血,见多了泪,见多了人在醉意里吐露的真言。
她只冷冷说了句。
“要闹事,出门左拐上乱葬岗闹。在我这儿,要么喝茶,要么喝酒,要么……留下命。”
楼外隐隐有闷雷在响,像极了将死之人喉咙里的呜咽。
明明日头还悬在天上,雨却突然落了下来。
是太阳雨。
行人匆匆奔跑,不知是在躲日头还是躲雨。
有人说,太阳雨落,必有冤魂讨债,也有人说,这是江湖要起腥风血雨的征兆。
雨还在下,太阳还在晒,而索命的脚步,已踏进醉月楼。
有人推门离开,带着满身酒气一头扎进雨里。
有人新到,抖落身上的水珠,要了坛最烈的烧刀子。
风雨更急了,楼内灯影摇晃。
老板娘关上离她最近的窗户,喃喃的抱怨了几句。
无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只有楼外的雨,还在下。
索命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的门,背上的孤鹜剑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先来的索命早已坐在那里,倒酒的姿势竟与他分毫不差,同样的握杯手势,同样倾斜的酒壶角度,甚至连酒液滴落的弧线都一模一样。
“你来了。”
先来的索命开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深潭里浮上来的气泡。
后来的索命也坐下。
“我来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招摇,把见面地点选在这样的地方。”
先来的索命轻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