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朔风卷着黄沙,拍打着西夏王宫高大的宫墙。
大殿之内,烛火摇曳,将李青寒孤寂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绘有党项族古老图腾的墙壁上。
韩牧静立一旁,身着紫色道袍,面容平静如水。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王妃强撑的镇定与眼底深藏的惊惶,他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怜悯,忽然,一个尘封于历史长河中的碎片,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猛地劈入他的脑海——成吉思汗!
那位统一蒙古、横扫欧亚的天骄,正是在彻底灭亡西夏之后,死于一位刚烈不屈的西夏王妃之手……野史稗闻记载,那位王妃于新婚之夜,藏利刃于身,行刺成功后亦自戕而亡,难道那人就是……眼前的李青寒!
韩牧心中剧震,目光倏地锐利起来,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凝结着愁绪与坚毅的女子。难道……那个在国破家亡之际,以生命最后火焰灼伤蒙古大汗的传奇王妃,便是她?
但旋即,他又冷静下来。历史的洪流奔腾向前,蒙古灭夏,前后历时二十余年,大小战役无数,如今不过初次重创,西夏筋骨犹存。
然而,若按原本的轨迹,李青寒的个人命运,终究是走向了那极其惨烈悲壮的一幕。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涌动,是警示,是叹息,或许还有一丝想要扭转这既定悲剧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悬挂于大殿侧壁的巨幅羊皮地图前。地图上,西夏的疆域被涂以赭石色,如今看来,却像一块在北方庞然大物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孤石。“王妃,”韩牧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死寂,清晰而沉稳,“请看这天下大势。”
李青寒闻声转过头,目光随着韩牧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摆在西夏面前的明路,看似有两条,实则皆是绝路。”
韩牧的手指首先重重点在西夏北疆与蒙古接壤的广袤地带,“其一,倾举国之力,效仿当年对抗大宋之策,凭藉城寨险隘,与蒙古死战到底。依贫道看来,纵使西夏军民骁勇,凭借地利,最多……也只能拖延蒙古二十年。”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李青寒的心房。她看到韩牧的手指从蒙古高原划出数道箭头,如毒蛇般噬咬向四方:“而在这二十年里,蒙古会通过不断的征服,疆域将持续膨胀,兵源、战马、粮草会如同滚雪球般增长。”
“反观西夏,困守一隅,国力民力将在无休止的征战中一点点耗尽,直至油尽灯枯。最终,仍是难免……城破国亡。”“城破国亡”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韩牧停顿片刻,手指移向南方,又收回,落在西夏本土:“其二,便是趁早遣使,献表归降蒙古。”
他看向李青寒,目光深邃,“如此一来,或可免去一时刀兵之灾,但王妃,以及您的家族、王室成员的命运,从此便将彻底系于蒙古可汗的喜怒之间。生杀予夺,再无自主可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其中滋味,想必王妃亦能想象。”
两条路说完,大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更添几分压抑。李青寒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娇躯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继续抵抗,是缓慢的凌迟;屈膝投降,是即刻的枷锁。无论选择哪一条,似乎都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深渊。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阵亡将士的惨状,闪过都城兴庆府可能燃起的狼烟,闪过王室成员沦为阶下囚的屈辱画面。
许久,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韩真人,无论是战是降,都将命运交予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