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荒凉的白色沙漠染上了一层凄艳而不祥的赤赭。呜咽的风穿过嶙峋的怪石,卷起地上暗红色的沙砾,发出如同怨灵低泣般的嘶鸣。远处,扭曲的枯木枝桠伸向天空,仿佛无数挣扎求救的臂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与一种若有若无、腐朽的血腥气,压迫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柳如山紧握着手中的“斩心”长剑,剑身暗红,此刻正微微嗡鸣,与他体内奔腾的四印源力隐隐呼应。他站在端木世家众人前方,身形挺拔如松,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贴身的衣物已被冷汗浸湿,紧贴在后背。面对两只实力堪比五印源师的古魔,他这点修为,不过是螳臂当车。然而,修行者的道义,让他无法对遭受袭击的端木家族见死不救。
那触角魔头,身高近丈,皮肤是令人作呕的暗绿色,布满了粘稠的、类似苔藓的斑块。它额头上那根粗壮的、不断蠕动的紫黑色触角,顶端一只惨白的独眼,正死死地盯着柳如山。那目光并非单纯的凶狠,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审视,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窥其灵魂深处。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涎水从它布满獠牙的嘴角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发出“滋滋”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端木孟捂着胸口,刚才与魔头的硬撼让他气血翻腾,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他身后的端木蓉,一张俏脸早已吓得煞白,纤纤玉指紧紧攥着一条淡紫色的纱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地上,重伤的端木博气息奄奄,胸口那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还在汩汩冒着黑血,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显然带有剧毒。
触角魔头眯缝起那惨白的独眼,鼻翼(如果那能称之为鼻翼的话)剧烈地翕动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它那丑陋不堪、仿佛被强行揉捏在一起的脸庞上,肌肉怪异地抽搐着,显露出一种与凶戾气质极不相符的惊疑不定。
“你身上……”它的声音沙哑刺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好像是···”
它猛地转过头,与不远处那只悬浮在半空、拍打着破烂肉翼的古魔对视一眼。那双翅古魔体型稍小,但翼展极宽,骨刺嶙峋的翅膀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它的双眼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眼白,此刻也同样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二魔目光交汇,虽未开口,但一种无声的交流已然完成。它们丑陋的脸庞因这惊人的发现而变得更加扭曲不堪,肌肉虬结,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皮层下蠕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敬畏与狂喜的复杂表情。
【传音入密,魔念交织】
“天魔的气息!绝不会错,虽然极其隐晦,如同风中残烛,但位阶上的绝对压制感……是他体内!是哪一位大人苏醒了吗?”触角魔头的魔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双翅魔的意识中。
双翅魔的翅膀不安地拍动了一下,搅动起阵阵阴风。“这股气息……古老而纯粹,带着毁灭与再生的原始道韵。肯定不是被镇压在‘天明境’那几位已知大人麾下的!”
“那就是传说中,在远古‘天地裂’大战后,潜伏隐藏在人族九域之中的某位古老天魔了!”触角魔头的意念带着一丝颤抖,“不知这位大人究竟有何等惊天谋划,竟然选择附身于一个人类修士体内?是觊觎人族的某种至宝,还是为了挑起更大的纷争?”
“重点不在此处!”双翅魔的魔念急促起来,“关键是,这位大人附身此人,来到了这‘古魔渊’入口!这意味着什么?此地乃是我族被流放封印的边界节点之一!大人他……莫非是来接引我等,助我等逃离这该死的囚笼之地?”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二魔心中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渴望与疯狂。它们被困于此,受尽荒芜与寂寥之苦,对自由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
“定然如此!否则一位尊贵的天魔大人,何必亲履险地,与这些蝼蚁般的人族混在一起?”触角魔头的意念变得激动而狂热,“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万万不能阻拦!非但不能阻拦,若有可能,还需暗中护卫,绝不能打扰大人的计划!”
“速退!装作不敌,或者……就当我们从未出现过!绝不能引起人族对附身者过多的怀疑!”双翅魔立刻附和。
这番传音交谈,看似冗长,但在魔念层面不过瞬息之间。二魔迅速得出了一个在柳如山和端木家众人看来匪夷所思、完全不合常理的结论。
【魔踪骤逝,众人惊疑】
就在柳如山全身源力催谷到极致,流火剑身红光暴涨,严阵以待,准备拼死一搏之际,却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两只实力强悍,本可轻易将他们全部留下的古魔,庞大的身躯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它们周身缭绕的黑色魔气猛地沸腾起来,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嗤嗤”的声响。下一刻,二魔竟毫不犹豫地化作两股浓稠如墨的黑雾,不再看向众人一眼,仿佛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盘旋着冲天而起。黑雾速度极快,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几个闪烁间,便没入了古魔渊上空那终年不散的、更加深沉黑暗的魔云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得突兀,去得更是莫名其妙。
刹那间,荒芜的入口处,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以及一群目瞪口呆、恍如梦中的人类。
端木孟、端木蓉,以及其他几名劫后余生的端木家子弟,全都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端木孟那张因受伤和紧张而紧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茫然与难以置信,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了看魔头消失的方向,又猛地转头看向持剑而立、同样一脸错愕的柳如山,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戏剧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