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波堂内,一张张桌上已摆好酒食,只是没人会去痛饮。一位武林名士才逝世不久,当然没有人会在他家中豪饮。
堂内的气氛实在压抑得犹如一片死雾。
终于,坐在主位的江如雷长身而起,面向满座堂客举杯道:“家父生前做了二十年惊涛帮帮主,也为江湖正义征战了二十年,只因家父与在座的各位前辈一样心存正义。晚辈虽为家父突然……去世一事感到痛心疾首,却也要说一句……家父这一生,无憾。”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有些哽咽。
邱晓莎叹道:“家师去世前,还令我下山追击一伙江洋大盗,想不到我回来复命时,看到的却是这幕丧礼,而师父也已躺在了这棺材中……”说罢,她也与江如雷一样立起,将杯中酒倒在了地板上,高声道:“敬家师在天之灵!”
客席中也有一人立起,双手恭敬地捧着酒杯:“唐辰君代玄阿剑宗敬江帮主,也敬惊涛帮!”接着,又有一名僧人立起:“贫僧以茶代酒,敬江帮主英魂。”
这僧人并不是无得,而是如今涅音寺方丈圆悯的弟子悟嗔,按辈分算悟嗔还是袁润方的师兄。
夏逸低声道:“看来涅音寺也很看中江应横,一次派了两个代表来。”一旁的无得也低声道:“贫僧是代师父来的,悟嗔师侄才是代涅音寺而来。”
见悟嗔的样子,已是过了四十之龄的人,而无得不过二十六岁,若两人都不是出家人且无得再年轻一些,以悟嗔的年龄简直可以做无得的爹了。不过无得张口便是一个“悟嗔师侄”只因为活佛是圆悯方丈的师叔,所以无得与圆悯本是同辈,论辈分自然是悟嗔的师叔了。
无得如此解释——他的语气虽然平平淡淡,但眼中还是带着些许掩藏不住的自得。
夏逸忍不住说道:“你好像很喜欢叫别人师侄?”
无得正色道:“贫僧一个出家人,无欲无求,凡事实事求是而已,谈何喜欢不喜欢?”
夏逸道:“我看你简直恨不得叫别人儿子。”
无得居然也不回话,竟低头默默念起经来。
夏逸一时无话可说,只有心中骂了声“无耻和尚”。
各席间,有了第一个人敬酒,自然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于是,那如死雾般压抑的气氛终于好转了些。
用过酒菜后,这些各地来的江湖人士并未下山离去,因为两日后是江应横入土下葬之日,众人既然远来听涛峰,也就接受了江如雷提出的邀请,留宿于惊涛帮,参加后日的葬礼。
下午,依然会有陆续而来的江湖中人上山来悼念江应横,邱晓莎与江如雷在午宴用毕后,就急着赶回了灵堂继续守着。其他这些来自江湖各地之士便各自回厢房休息。
见到袁润方这位涅音寺的俗家弟子,无得自然要上前问候一番并叫几声“师侄”的,所以午后的走廊上只剩下傅潇与夏逸并肩而行。
或许是偶遇,本来只有他们二人的走廊上又多了一人。
她,站在他们的前路上;她的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夏逸。
傅潇叹了口气,拍了拍夏逸的肩,不快不慢地转身而去。
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夏逸忽然涌出很多深藏心底的情感——歉疚、自责、惆怅,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两人对视了半晌,夏逸终于开口道:“月遥姑娘。”
“在灵堂之上,阁下呼我惜缘。”月遥的声音如同她本人,轻而柔雅,“听邱女侠说阁下来自京城,名叫夏逸,冒昧请问是否师承闲云居士?”
“……是。”夏逸沉声道。
月遥道:“惜缘是我的师姐,也是我的亲生姐姐。”
“我知道。”夏逸的声音忽然变得又干又涩:“你们很像。”
两人似已无话可说。
他们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也是两种不同的人:一个是玩世不恭的江湖黑道,一个是高贵典雅的武林仙子,这两个人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