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姨娘的手,点头道:“姨娘你说,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
太妃得了她金口玉言的承诺,病好似都愈了几分,笑容透出脸庞:“姨娘这病也有段时日了,也不知何时能医治得好,恰逢长公主和亲,姨娘这病体易传出污气,毁了长公主的福泽,因此姨娘主动请命,请千落你应允姨娘到太庙侍奉列祖列宗,以让姨娘求列祖列宗保佑大锦昌盛,保佑你一生平安。”
“啊?去太庙?”她皱皱眉头,太庙是什么地方,那是连鸟都不愿去的荒郊野外,吃住都比宫里差上一大截,别说穿锦绣罗缎,吃山珍海味了,就是想穿上最廉价的丝绸,吃顿荤腥,也得掐着手指数一数,今日是不是良辰吉日。
她少时随父皇去过几次太庙,那儿也不知是因供奉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吸了阴气,还是伺候的宫人不满生活起居,怨气冲天,空气里四处都弥漫着阴森的气息,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不寒而栗。
但太庙却有一好处,四面环树,吐纳代谢新鲜空气的速度极快,适合休养身体。
大锦祖上,也确实出现过太妃因身体抱恙,前往太庙休养,后来身体痊愈的特例。
因而,在太医提到太庙的环境适合养生后,她点点指头,盘算着两者的利弊,最终还是姨娘的身体情况占了上风。
“我答应你,姨娘,你要好好地养身体哦。经常回来看我。”她天真地以为出了皇宫,就像回家一样,能随时回来。
梅月见她答应得爽快,刚想让她先与君泠崖商量再定,但毕竟地位低了一等,不好开口,默默地低头,装作充耳未闻。
太妃没有更正她的想法,含笑着勉力起身,就要给她磕头谢恩,被她扶好靠在床上,又千恩万谢道:“谢圣上开恩。”
“姨娘不用谢我,你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照顾好自己,冷了就多盖被被,热了就扇扇风……”她喋喋不休地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告诉太妃,越说越多,小嘴巴好似连天火药,炸个不停,后来,她声音渐渐低弱,直至哽咽嘶哑,直至用满面泪水代替了后话,“呜,我舍不得姨娘,舍不得……姨娘走了,没人陪我,我一个人好孤单。”她双肩抖动,泪眸盈盈地望着太妃,仿佛要经历什么艰难苦痛,强忍着不去抱住太妃。
太妃默叹一声,伸出无力的双手拥着她,轻轻拍打她后背安慰:“千落乖,要听话,姨娘不在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她抹了抹眼泪,却止不住汹涌澎湃的情感,将头埋到了太妃怀里,“姨娘也要乖乖的,记得吃药,不要再闻檀香了,臭臭的。”
太妃面色不易察觉地一紧,随即又笑道:“哪儿臭了,这可是佛祖荫庇的福气。下次可别乱说话了。”
“噢,姨娘抱抱。”她揉揉鼻子,没心没肺地笑了。
臭?梅月的心一提,闭上双眼嗅了嗅空气里的檀香味,确实味道重得能与臭气熏天相衬了。可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常年弥漫檀香,也没见有如此浓重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梅月低下头,目光锐利地在周围扫了一圈,也没寻到香味的来源,直到李千落依依不舍地拜别太妃,她才在外殿的香炉中,发现一点儿端倪。
圣上刚出外殿,刚哭得红通通的小鼻子就被刺鼻的檀香光顾了一番,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她不满地揉揉鼻子,跑去找香味来源,指着一个紫砂熏炉气呼呼地道:“快扔掉,臭臭的。”
梅月火眼金睛一扫,精明地见到炉里有一些白色粉末状物,趁着宫人清理时,动作迅速地顺走了一些,笼在袖里,状若无事地跟着圣上的尾巴走了。
回寝宫的时候,君泠崖恰好忙完归来。
她方才还义正言辞地给太妃做主,同意让其到太庙去,这会儿见到真正能做主的人,就蔫下了头,怯怯地扯着衣袖,小声汇报情况。语毕,她低下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就是没眼看君泠崖:“坏豆腐,姨娘身体不好,我同意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许久没听到一声回应。
她害怕得肩都抖了,每次坏豆腐不说话的时候,就是怒火冲天的先兆。但她确实没听话,私自同意了姨娘,他凶她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不要打她屁屁就好,那会很疼的。
“圣上,你为何不敢看臣?”
一如平素冰冷的声音,砸进她耳里骤然降了十几度,她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向冷气压抗议:“我、我不听话,不敢看你。”
“圣上何错之有?”
小巧别致的下颔被宽厚的大掌抬起,她害怕的双眼不得不容入君泠崖的脸——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怒火喷发,出乎意料的,竟是雪霁初晴。
君泠崖没有笑,但难得一见的柔和目光里,却透出丝丝欣慰的笑意。
她正在踏着往上走的阶梯,一步一步成长,从害怕,到尝试,再到今日的大胆做出决策。她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都凝注着他的心血,他就像严厉的夫子,将她推下悬崖,逼着她在荆棘地中爬到山峰顶端。但她却从来不知,状似无情无义的他,一直在悬崖底下,流着泪敞开怀抱,以便接住站立不稳掉下来的她。
“坏豆腐,你不怪我?”她很不解,她没有听坏豆腐的话,为什么坏豆腐不骂她?
“圣上乃一国之君,只要您对自己所做之事负责,您做何事均无需经过臣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