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任务重,没时间做饭。”盛宁拍掉蒋贺之的手,道,“将就一下。”
“饿死也不将就。”蒋贺之微微睨眼,“你是不是土生土长的洸州人啊?都说‘洸州人识食,更识做嘢食’,没有一盅两件,我没胃口。”
“那你去市局的路上自己买吧。”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蒋贺之其实没有这么挑剔,但偏偏就想在这人面前挑剔一下。他故意说,“‘一盅’要择茶、择水,‘两件’至少八甜八咸,云吞、虾饺都得手工现包,不能用模具、不能流水线;叉烧要半肥半瘦、咸甜适中;凤爪要先焯再炸,一吮脱骨;生滚粥要吃米不见米,不能稠也不能稀;炒河粉要猛火3分钟,不能粘也不能坨……”
“够了,这不是你在香港的豪宅,没人伺候你。”盛宁果然冷脸,道,“不吃就饿着。”
蒋贺之拿起果盆里一只洗净的苹果,像把玩棒球似的,频频将它竖直上抛,又握回手里。他一直垂目看着盛宁,突然说:“我想吃别的。”
等着速食的早餐加热出锅,盛宁正在打理姐姐的白玫瑰。摘掉两片泛出褐色的花瓣,他当这人要啃苹果,头也不抬地说:“随你。”
蒋贺之便伸手捏起盛宁的下巴,直接俯身吻了上去——
然而四目相对,四唇相距不过毫厘,他又及时中止了这个吻。
在晨间明亮的阳光下,他们极近距离地彼此凝视,盛宁发现,得益于混血基因,这个男人不仅有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难以言喻的美妙眼睛,既甜蜜又伤感。
“我昨晚没有跟你说,我妈其实很想去香港,但凡他们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对方,我想她一定会跟他走的。虽然她一直跟我说,人跟人最亲密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最安全的距离就是天涯海角,但她每天还是很难过,她经常徘徊在他们相识的那个轮渡口,幻想那个男人没有结婚,期待那个男人突然出现,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香港。”手掌托着盛宁的下巴,拇指抚摸过他的嘴唇,他说,“我爸是个处处留情、处处吻的男人,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跟他一样。”
短暂的慨伤过后,蒋贺之突然捏了捏盛宁漂亮的鼻尖,笑着说,“都办事,你不也是圣母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蒋贺之心服口服地笑了,继而又打趣道,“都是中国人,‘圣母’这个词儿不合适,以后还是讲‘观音’吧。”
此后便是一路沉默。
大g停在了小区门外,蒋贺之也从驾驶座上下来,像前几回那样,目送盛宁离开。然而从刚才起,他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既痒又疼,像烧着一星火苗,越来越旺。
“喂,盛宁。”人已距他几米远,蒋贺之突然出声喊他的名字。似怕这人听不见,他伸手猛按了一把方向盘,车喇叭长啸一声,引得盛宁回了头,也引来了一些路人的注意。
检察制服夹在手边,转过身来的盛宁冷冷静静地看着他,问:“做咩?”
蒋贺之却不回话,继续长按方向盘上的汽车喇叭,一阵长似一阵、一阵响过一阵的笛声终于把周遭的路人全引过来了。
“我啱啱讲错,我唔系有啲钟意你,我系真嘅好钟意你。”他才不是那个盛域的小廖总,这位盛处长显然情商堪忧,等他开窍?不啻等待铁树开花。因此,众目睽睽下,他大声表白,同时也渴求得到同样的回应。蒋贺之笑着大喊,“你呢,你系唔系都仲意我?”
这么热烈、直接且难得一见的告白场面,还是两个男人,一众好事者发出了啧啧惊叹声,当事人盛宁则瞳仁放大,怔得一动不动。
“洸州的夜太险、太长了,我不舍得你一个人去面对。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吻过一个人了,但我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吻你,虽然到今天为止我们只认识了二十天,但对我来说,喜欢这两个字分量很重的,一开口就是一辈子。”似在提醒对方回答,蒋贺之又一次长长短短地按响了车喇叭,也又一次大声问出:“盛宁,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有个围观的小伙儿看着不太直,跟着胡乱起哄,他以手拢成话筒冲蒋贺之喊,“你别等他了,你选我吧!”
“谢谢。”蒋贺之礼貌地朝那小伙儿笑笑,然后严肃道,“不行。”
他的脸上已无一丝玩笑之意。
华灯初上的夜色下,不远处的房屋有了烹吹的烟火。他用那双深长多情的眼睛静望着他,似在等他一生迄今最终要的一个答案。
所有人都巴巴地一起等。
盛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他已经成形了二十余年的人生观念里,男人喜欢男人就够扯的了,居然还谈什么一辈子?
“谁要跟你一辈子。”最后,他在众人殷殷期待的目光中骂了一句“痴线”,转身走了。
回到家中,盛宁闭目倒靠在了沙发上,这一天兵荒马乱,他几乎精疲力尽。
更晚一些的时候,他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拿起一看,是项北。
项北今天的声音听来有些古怪,瓮声瓮气地在他耳边烧灼,好像刚刚喝了一顿大酒。他说的话就更古怪了,他说:“有时想想挺对不起你的,我这兄弟当得这么不够意思,明知道你喜欢温语,也没说退出,把人让给你。”
“感情的事怎么谦让,你这话不尊重师姐,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你自己。”盛宁这头确实已经翻篇儿了,他劝项北道,“别扯了,我说过,你能让她幸福就好。”
“我就是想说,哪天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能不能替我照顾她?”
“你能出什么意外?喝酒猝死还是抽烟肺癌?”这话听着竟有一丝托“寡”之意,看来真是醉得不轻。盛宁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只好说,“自己的妻子自己照顾,真怕出事,那就从现在开始戒烟戒酒,争取跟师姐白头偕老。”
可项北仍大着舌头、絮絮叨叨,一会儿说对不起他,一会儿又说对不起他姐姐,说到最后竟还呜咽起来。盛宁已不耐烦到了极点,头疼又再次发作,于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刚挂断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了,一看,还是陌生的座机号码。
想了想,盛宁还是忍着头疼,接起了电话:“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