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晚点捉虫)
任氏死了。
因为不是自然死亡、更有高堂在悬,丧礼不得大办,只能停灵在京城的佛寺里,再行入土为安。
所以等道闻讯赶来的藏弓与刘大夫,亲手确认了人是再无任何脉博后,由比较有经验的刘大夫指挥起所有人,于库房里找出了一对金丝楠木棺,先打理好了仪容,再布置好棺木,把冰冷的遗体轻轻放入,最后、几个大男人架着几乎站不起身的齐涵璋,哆哆嗦嗦地,亲自盖上了棺盖。
因为齐南阳失明看不见,一家子人就那么丁点儿,齐涵璋纵使精力不济,也勉强地安排好了一干事物,看着时辰、打定主意要先把一家人都带出府。自己打幡、齐玥扶棺、齐南阳于另侧由人带着一起扶棺,魏琛等人帮忙开道,几个愿意一起走的丫环婆子就负责跟车,把所有不在公帐上、只属于玉器一脉的东西全给带走。
丧妻之痛,接二连三的事,几乎要把这个男人给压垮了。才半天的时间,俊朗儒雅的脸整个都变了:颧骨突出,眼窝凹陷,发冠垂垂欲坠,背脊也有些垮下──彷佛一瞬间,就老了不只一岁。
齐玥手扶着棺木,感觉到了头重脚轻的空茫,彷佛昨日会审时的据理力争、像不倒勇士般冲出正房的气势都只存在梦境,人世间、只剩齐南阳呜咽的哭声,还有那份无垠的静默,将她深深地扎根在方寸之地。
只是玉器一脉已是一片沉肃哀伤的气氛,老天爷却像是看不够似地,远方一阵喧嚣传来,大老太爷带着大批人马,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赌了过来。
此刻章台阁已从里到外、从物到人均换上一片雪白。
秋风似刀刮,满院乔木落叶显凄凉。
白幡如雪随风飘荡,齐涵璋一瞬的形销骨立,眼神黑黝黝地闪烁着哀恸冰冷的目光,那模样连打着头阵、自恃底气非凡的大老太爷,也不禁心里发怵──更别提在后头跟着喊打喊杀的家人,此刻均是如见着了猫的耗子,一步步地挪到了齐涵筑的身后,掩耳盗铃似地想装做自己并不存在。
“老太爷见着这样子,高兴了?”齐涵璋像是完全不打算再与齐家的其他人有任何的瓜葛,连招呼都不带,语气尖锐地说道,“那么请让让罢!我看着时辰、也不好把秽气留了齐家这一亩三分地了!”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纵使再不待见任氏,行走于古玩和古物间久了,伊人已逝,大老太爷也不打算对死者有什么惊扰。
只是摸了摸怀里彷佛千金重的纸签,满脸皱纹的老脸又是横了起来,大步地走向前,走到那似乎一直站在章台阁的正门、等着他到来的齐含璋面前。
他是真的高兴!打从眼前这个人出生的一瞬,大老太爷就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怕是再也没指望了。而命运也的确没跟他开玩笑,十多年后,齐涵青甚至还没来得及籍冠,齐涵璋就已经以卓越的才华打败了自己、成为齐家的掌事人。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
这个令人嫉妒又愤恨的人,就为了与一个女子成婚、放弃了那高高在上的地位。
那个他与其他老太爷费尽心思,拼得头破血流的地位。
“昨儿下午,族审决定要将任氏……”大老太爷比了比齐涵璋身后的棺木,“沉塘,又怕阳哥儿因为失怙、而你一个大老爷没法一个人带着孩子……”看着齐涵璋丕变的神色,大老太爷微带着快意地说道,“幸好咱们早年为你相看过一门亲事,人家姑娘也没嫌弃你……所以,咱们昨天就立刻替你送了聘礼过去,也立了婚书、过了八字……”
齐涵璋看着眼前这矮小又满脸扭曲的老头子,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给我订了亲事?你们凭什么?”
齐玥跟在齐涵璋后头,把大老太爷的话给听个七七八八,死灰般的心、意外地窜上一簇火苗,
“哟──!害死了我亲娘、还想坑我亲爹……大老太爷,且让我猜猜,是不是昨天那为可怜兮兮目睹了一切‘灾难’的表小姐,白莲哭完三千升,转头带着柔弱的笑,哇啦哇啦地编了一堆话……结论是只要让您给做主立了婚书,明年‘御造’的位置,就还是姓齐的管着?”
这话说的又狠又直,讥讽还自带嘲弄──嘲讽范围堪比群嘲、而且仇恨拉得白又妥。
大老太爷双眼瞪凸,舌头尴尬地伸在张开了的嘴间,彷佛被人给刁了发声的功能,嗤嗤地看着齐玥,好办天地说不出话来。
齐玥踩步挡在了齐涵璋的面前,个头虽小、气势却不小,反正摔破了罐子,那话又尖又苛,彷佛事先演练过了千百遍似地,
“想刨了玉器一脉,上路前人都还懂得得给个温饱;你们倒好,塞了个冰种来当翡翠──当我爹瞎了眼还是我们玉器一脉的人都绝了!?”
齐涵璋伸出休长的手,在齐玥还想继续往下骂的时候,轻轻地盖住了她的嘴,带着巧劲、把人给顺到了自己的身后,挺身迎来大老太爷那彷佛吃人的目光,
“婚书呢?”
本来因为一番唇枪舌战、而显得吵吵闹闹的现场,骤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齐涵筑笑容深邃,齐玥惊愕地一把攥住了齐涵璋的衣袖,而大老太爷则彷佛被天上的馅饼砸得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