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车劳顿,加之冬日天寒,白素锦身上带着旧疾,委实有些吃不消,洗澡时又被热气熏腾,疲惫感顺着四肢百骸渗透出来,躺到床上时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连周慕寒钻进被子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也没受惊动。
周慕寒少年投军,习武多年,手型虽也修长悦目,但掌心指腹覆着一层不算薄的茧子,划过肌肤时带着些微的粗粝感。看着熟睡在自己怀里的白素锦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周慕寒心头触动,很想探出手指抚摸上去,又担心将人惊醒,最后只是探头过去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人家的额头,然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也睡了过去。
白素锦不喜睡房内太过漆黑,所以彻夜燃着盏烛火,光线穿过落下的床帐后变得微弱,宽大的床榻上,两人同衾交颈而眠,静谧安稳。
而在府内相距甚远的芙蓉苑内,继王妃杜氏却独坐在卧房内,看着微微跳跃的烛光神情有些恍惚。洗漱前丫环来报,说是王爷今晚又宿在书房。
失宠。
时近中年,继王妃杜氏心慌地发现,她竟然有了失宠的危机。
而王府的其他几房,烛火熄得也比往常晚了许多。
周慕寒本以为多年之后初回王府这一夜会彻夜难眠,没想到或许是身边有了白素锦的陪伴,这一觉竟睡得难得安稳,醒来时天光微亮,想要起身,手臂刚一动,白素锦也跟着醒了。
听到房里有了动静,夏妈妈在外面敲门问了一声,得到回应后开门进来,身后雨眠、清秋和清晓拿着一应洗漱用品一溜串儿地跟了进来。
这次进京,白素锦身边的人,除了素尺都跟了过来。素尺已经和许经年过定,庄子上的织造坊和广蚨祥的事务越来越忙,雨眠在织坊方面颇有天分,对衣料、衣物也感兴趣,白素锦索性这次将她留在了临西,调给了许大管事安排。
不要说三个小丫头,就算是夏妈妈三个见识过江南大富人家的“老人儿”,如今身在这荣亲王府内也有些腿肚子转筋,心慌慌。
这可是天子脚下,贵为当今圣上一母同胞亲弟弟的荣亲王的府宅!
整整一夜,当值的和没当值的六个人都了无睡意。
今儿周慕寒要带着白素锦进宫拜见皇上和太后娘娘,还有几天就到小年了,两人要紧着完成大婚的最后一步:礼庙之礼。
所谓礼庙之礼,就是新媳妇到夫家的祖庙拜见列祖列宗,只有完成此礼,才能算是真正进了夫家的门。按大历礼制规定,新妇未及庙见而死,还不能算是夫家的人,需归葬女家墓地。
白家在临西再风光,到了京城天子脚下,也不过是“贱商”之列,在世族大家眼里入不得流的。是以,这趟皇宫之行,不说全京城,起码也是半个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白素锦的笑话。
“诶呦,这还没出门呢,我这腿肚子就有些转筋了!”宋妈妈一边给白素锦整理裙角,一边说道。
夏妈妈也跟着苦笑,“不止你,我这脑子也有些发麻,就担心一个不小心给夫人丢了脸。”
白素锦身上穿着繁复的亲王世子妃朝袍,外面是石青色朝褂,织金锦,纹饰前行龙四,后行龙三,领后垂金丝绦。
内里的朝袍和外面的朝褂是由宫里针织局严格按照规制品级给做好的,几天前太后娘娘就派人给送了过来。
一大早,单单是穿这套朝服,白素锦就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宋妈妈和夏妈妈两人摆弄了快半个时辰了。
“两位妈妈不用太担心,无非就是见人就跪,起身了就站在一旁候着,多听、少看、不说。”
白素锦语音未落,房门就被推开,周慕寒踱步进来,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一个多听、少看、不说,你该不会是也想拿这套来应付皇祖母和皇伯父吧?”
夏妈妈和宋妈妈立刻退出门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待会儿要带进宫去的东西。
白素锦凤眼微微眯起来,打量着面前的周慕寒,一身与自己同色的亲王世子蟒袍,腰间是金黄色的朝带,头戴冠顶三层,金镶玉嵌着各色宝石,璀璨夺目。想来,这冠顶应该是皇上特殊赏赐之物。
三年未见周慕寒,太后娘娘打从一清早开始就有些坐立难安,皇上体恤太后的心情,特意在下朝后直接到了太后的寝宫,在此一起召见周慕寒夫妻俩。
别瞧白素锦和夏妈妈她们说得轻巧,实际上纯粹是虚张声势。一想要见的是中央集权下站在权利金字塔上最顶尖的人,白素锦就既紧张又激动。
那可是活生生的皇帝啊!
听到福公公说皇上要在太后的宫里一起召见他们俩,白素锦吊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左右有周慕寒在旁边,自己只要跟着他就好。
福公公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走在后面几乎要同手同脚的夏妈妈和宋妈妈,再看看白素锦绷着一张脸唇角紧抿,忍不住缓声宽慰道:“世子妃勿需拘谨,太后娘娘说了,今儿就是家里人见个面说说闲话,让您着朝服,不过是为了两日后的庙礼,穿着走这一遭,庙礼那天就不生疏了。”
福公公是近身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在宫门口看到他,白素锦也能猜出皇上的用心,现下又听到福公公这番话,心里的忐忑顿时消了不少,“有劳福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