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是新生的季节。
时隔一年,安澜再次看到了成年雌孔雀用san值孵蛋的场景,区别只在于上一次是从天上用固定视角看,这一次是在地上用移动视角看。
“相亲大会”过后不久,三只雌孔雀就前后脚开始下蛋了,有时一天下一枚,有时隔天下一枚,直到把所有的蛋都下完才去补充了食物和水分,抖抖羽毛卧下来孵蛋。
起初它们都表现得很“专业”。
安澜仗着自己是全家唯一一只亚成年在三个蛋坑边上走来走去,一边啄食,一边观察,发现它们每次都会跟着伸长脖子、转动脑袋,一副非常警惕、非常护崽的样子。
为了不成为《生活中那些能使鸟受惊的大事小事》中浓墨重彩的一个篇章,她见好就收,观察了几回就不再往新来者那里走,而是老老实实蹲在母亲身边,逮着它老人家一只孔雀薅羊毛。
绿孔雀妈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年多的照看,一年多的保护,遮风挡雨,殚精竭虑,晴天一起觅食,雪天一起取暖,母亲对雏鸟付出了全部的爱意。现在就算安澜想把鸟蛋当球顶,最多也就是被啄两下。
面对这种深厚的血缘纽带,安澜也想回报一二,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给母亲带“外卖”吃,有时候带河边刨出来的虫子,有时候带补饲台上添的谷物和果实。
长期保留补饲点是专家组做出的决定。
繁殖季节中雄孔雀和雌孔雀的消耗都很大,前者频发开屏求偶,后者则需要足够多的营养来保证鸟蛋的质量,以及孵蛋时要消耗的能量。等到雏鸟诞生后,减少奔忙又可以提高前三个月的生存率,对保护计划大大有利。
工作人员甚至还不满足于供食,他们花了半天功夫从河边拉水管、安装控制阀,使得饮用水可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注入到一个倾斜的水盆中,这样一来,孔雀妈妈在孵蛋期短暂离巢活动时不用往河边跑就能喝到干净的水。
人类在忙碌,绿孔雀也没闲着——
准确地来说,是安澜和老父亲这两只唯二不用孵蛋的绿孔雀也没闲着,安澜忙着观察环境、运送食物、安抚雌孔雀,老父亲忙着放哨。
它做起这份工作来得心应手。
安澜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雄孔雀站在补饲台或者高枝上梳理羽毛,稍微梳一会儿就会忽然停下动作,整个身体静止成一幅彩绘,侧耳倾听着远处的声音,过半分钟,一分钟,有时甚至是十几分钟,才会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俗话说得好:加班使人脱发。
就算老父亲再怎么臭美也没法违抗换毛规律,更没法违抗劳神加速脱发的铁律,某天下午安澜去山林里松快飞了一圈回家,还没飞到补饲台,就看到木头平台边缘挂着一抹亮色,靠近一看——
好家伙。
一根完完整整的孔雀翎。
太阳光打在上面把眼斑照得透亮,中心的黑色沉得像深渊,底下拖着蓝色的大海,上方是褐色的天空,再往外是稳重的赭石,明亮的柠黄,若有似无的绛紫,朦胧的翠绿光这一根尾羽已是人间难以复制的瑰丽美色。
安澜很努力去克制了,不过说实话,任谁看到这样的珍品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于是她拍拍翅膀降落在补饲台上,一套行云流水的啄食动作,当着老父亲的面叼走孔雀翎,把它气得炸了十分钟的毛。
这还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两周时间安澜都在收集这种漂亮的羽毛。
起先她把战利品放在树枝上,但是容易被风吹跑;后来她把战利品放在灌木丛里,但又容易被尘土弄脏;到最后她实在没辙,干脆想了个歪点子——筑巢。
其他孔雀不会筑巢,但是安澜会啊,当金雕时她曾经和沙乌列一起筑巢,用各色皮毛和花朵装饰,那个鸟巢成为了野生动物摄影师的重要打卡地点。用孔雀翎做装饰搭的鸟巢肯定会更漂亮,就算不用来睡觉,当艺术品欣赏欣赏也很有趣。
说干就干。
安澜在日常飞行巡逻活动中加上了“鸟巢素材搜索”这一项目,薅老父亲羊毛的热情也再度拔高,恨不得一夕之间就把它的大尾巴薅秃。
可怜老父亲去年初夏尾巴还厚实得像个拖把,今年才刚入春没多久就已经有点要秃的意思。鸟巢初具雏形后,它每天都站在树枝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为自己失去的尾巴毛默哀。
安澜能这么闹腾也是因为今年母亲状态不错。
说不定是过去一年里被她一会儿扑腾着学飞一会儿要去观察人类的奇异行为弄心大了;说不定是稍微有点脱敏了;说不定是受到了其他两只雌孔雀状态的影响总之今年鸟蛋孵到半程,母亲还没有起身逃窜过一次。
三只雌孔雀加起来一共产了十九枚鸟蛋,要照这个状态发展下去,怎么着也得给家里添七到十只小孔雀,让坐在摄像头后面的专家组热泪盈眶。
可惜这份愿景终究扑了空。
孵到第十六天,安澜在啄食时察觉到一股恶意的视线,脑袋后面旋即出现了紧绷感,危机意识随之升起,出于对直觉的自信,她立刻高声鸣叫,向整个家族发出示警讯号。